第六十四章 如坠冰窟
刘军喜气洋洋地回来了，拿着那份从R方那里拿回来的资料，其实就是大直缝设备的图册，里面一点技术性的东西都没写，但刘军还是美滋滋当宝贝一样拿着，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抽屉里。
“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和R方签大直缝项目的合作合同了，马上，我们北油机电厂就要有我们自己的大直缝钢管投产了，这是我们跨越出去的一大步，这里有我们项目组每一个人的功劳，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所有人都不要掉链子，都要站好自己的岗，如果要是因为谁破坏了签约，不光是我，就是北油机电厂都不会饶了他！你们一定要注意！”
刘玉锋欢呼起来，叫了声好，刘军听的很受用。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他哼了一声，也没有答理，想了想，还是把R方的那份资料拿了出来，如获至宝地翻着。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地方，攸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飞快地拿出许绽放的那个黑色笔记本，焦急地翻找着，在看到某一页时停了下来，他一点点对照着那个笔记本上的内容，看着R方的那页资料，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了下去。
原来，这才是他们迫不急待要和北油机电厂合作的原因吗？
刘军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掉进了冰窟窿，从头冷到了脚。
做为一个技术研发人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应该去阻止这个签约，可是，如果他阻止了，如果没有了这个合作，那他就会被拉回原来的位置，他就还是一个身份比较高点的技术员，别说成立股份公司后他手里的权利了，就连他现在身份都会被剥的无影无踪了。
刘军的心里抓心挠肝的疼了起来，如果他没尝过呼风唤雨的滋味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尝到了，他说的话有人听，他想往哪里塞人就能塞，不管他说的对还是不对，都有人给他叫好恭维他，甚至连喝杯茶，都有人替他泡好了端到他手里，他站在高处往下看，一张张的都是笑脸，他站在下面往上看，一个个的都是屁股。
这让他怎么甘心！
“刘组长，这是我新买的茶，你尝尝，这个茶能安神的，我给你泡好了，现在喝正好。”刘玉锋屁颠颠地端着一杯热茶双手递了上来。
杯子里是泡好的熟普，里面还放了几个切好的红枣片，暖红的汤色看起来很是怡人，一股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
刘军小声抿了一口，很甘甜很淳厚。
这口茶，终于把他最后的那丝犹豫给吞了下去。
他把那本笔记连同R方的资料一并放在抽屉里，锁了起来，端起那杯茶，小口喝了起来。
还是……先合作吧。
只要这合同签了，这北油机电厂的股份公司就要拉起来了，他最次也会是个副总，副总啊，他这辈子在技术那边混到老混到死也爬不上去的位置，至于别的，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反正这合作不合作也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京市，许绽放已经到了车站，在上车前，他给北油机电厂打了最后一个电话，那边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通，只传来长长的嘀嘀声。
他不知道的是，他打电话的时候，小黑屋的电话被换到了新的大直缝项目组的办公室，工作人员正在调换电话机，他刚把电话放下，这边的工作人员也把电话扣回了卡槽上，说了一句，“好了。”
可这一切，许绽放都不知道了。
他更不知道北油机电厂一早就要和R方签合同了，也不知道厂里给了R方百分之四十五的控股权，更不知道刘军已经在那份资料里发现了什么，而他却把那份有问题的资料连同他的黑色笔记本，一起锁进了抽屉。
一夜无眠。
不止是许绽放，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着。
李晓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敲开了李奇峰的房门。
李奇峰满面红光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哼着京剧，手还跟着调子一下下扣在桌子上打着拍子。
“爸！”
李奇峰睁开了眼，有些茫然地看向李晓蕾，她长的和她妈妈越来越像了，今天她披散着头发，一半头发垂在胸前，看起来和她更像了，有些慵懒有些惊艳。
想到白小葵，李奇峰的心里沉了沉，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都忘了，现在，她应该在国外过的很开心吧，毕竟那可是她的梦想。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过来干什么？”李奇峰宠溺地皱了皱眉。
大冬天的，也不知道穿厚点，这么大姑娘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爸，你不觉得R方很奇怪吗？他们为什么这么迫不急待的要和我们合作？我们是华国最好的厂家吗？他们除了我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吗？为什么一来就相中了我们？而且这么着急的就要签合同？爸，你不觉得这件事太奇怪了吗？R方会是那么容易就合作人吗？这简直就有点不合逻辑啊！”
“李晓蕾！你是不相信北油机电厂还是不相信你爸？R方之所以要和我们合作，一定是经过了很严谨的考察，况且他们的合作方也不是只有我们一家，是我据理力争，才拿到的这个宝贵的合作机会，你知道吗！”
“可是爸……”
“没有什么可是。晓蕾，这是你爸我最后的机会，我马上就要退休了，这个合作对我至关重要，而且你们不是一直想生产出属于我们华国自己的大直缝埋弧焊钢管吗？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你又何必在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呢，晓蕾，我们现在可谓是除了人和场地就是一穷二白，他们R方能图我们什么？能骗到我们什么，他们看中的是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前景，否则他们直接骗钱不就好了吗！”
李晓蕾还想再说什么，李奇峰却再次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想再谈的模样，李晓蕾只好退出了房间。
不止是她想不明白，同样的事情，田村信郎也没有想明白。
“为什么咱们不直接把设备卖给他们呢？这样咱们不是一劳永逸吗？”田村信郎一脸的疑惑。
关于这批设备的问题他是很清楚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小野丸非要走这一步险棋，如果按他的意思，肯定就是过来找个买主，卖掉了事，一了百了，还没什么麻烦。
“那点设备能卖多少钱？况且，他们北油机电厂要是能拿出那个买设备的钱就不用等到现在才出手了，我看中的是华国的市场所有权，还有北油机电厂在华国的影响，这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可不能为了那一两枚金蛋，就把这只鸡杀了。”
田村信郎似懂非懂，如果让他选，他还是想要钱，不过小野丸说的也对，北油机电厂如果有买设备的钱，早就买了，哪会等到现在，如果他们把这批设备贱卖，那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那就一点好处都拿不到了，想了想，田村信郎也只得点点头，还是跟着小野丸的脚步走吧，反正每次听他的都没错，这次也肯定不会有错。
许绽放也上了车，他这次买的是硬座，和卧铺车厢不同，硬座车厢一整晚都是开着灯的，整个车厢里灯火通明，过道里躺的坐的都是人，座位人挤着人，很逼仄。
一上车，那些没有买到座位票的就开始抢地盘，把公共的过道都铺上自己的东西占上座，甚至连洗手间里都蹲了人，许绽放一上车就不吃不喝，也不和旁边人说话，他的思路已经飘到了清州，飘到了北油机电厂。
他不知道R方的情况，也不知道R方的目的，现在也还不知道北油机电厂的对策，好消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什么动作，也就是一切都还有可能，他不知道的是，天一亮，北油机电厂就要和R方签约了。
这一晚，基本上所有人都没有睡着。
一大早，苏恒就摸进了北油机电厂新搬去的大直缝项目组办公室，刘军不在，他去了李奇峰的办公室，那家伙一大早就把自己打扮的像个花喜鹊一样，早就跑没影了。
苏恒记得他昨天拿回来一些资料，拿回来就鬼鬼崇崇放到抽屉了，苏恒不知道他拿回来的是什么，反正他回去越想越觉得有鬼，趁着一出去，他就连忙猫着腰，凑到了他的办公桌前，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把那撂资料拿出来，揣进了怀里，那资料下面压着的就是许绽放的那个黑色笔记本，他愣了一下，也一起揣了起来，又偷偷摸摸跑出了办公室。
程国信的修车摊前放着一辆二八自行车，那是一早程国信就放在那的，已经修好了，钥匙就挂在车锁上，苏恒推上自行车，骑出去北油机电厂，直奔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