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后关卡
离北油机电厂最近最大的货运码头就是渤海湾的津港。
津港临近R国,H国,机电厂一些关键设备就是从R国进口,走的就是津港。
从北油机电厂到津港直线距离是147公里,有不同路况,每条路线的距离和长度不同,运输条件也不一样。
这也是大直缝一直在国内空白的另一个原因,没有自己的原材料。
如果要做大直缝开发,钢板母材必须从R国进口,钢板母材不同于设备可以拆解分装,它的长宽高及厚度都比螺旋管的数值要大,即使是再普通的都达到了12m*4.3m,运输就需要有专门的限宽证才能上路,钢板的厚度还不一样,这样一整张的钢板,要保证母材的平整度,不能弯曲,运输难度非常大,尤其是津港到清州的这一段路,有的地段限高,有的路过于狭窄,不易通行,有的桥梁又有严格的限重要求……他们要找到时间最短,也最安全的一条路,完成钢板母材从R国进口,停经津港,再转运到北油机电厂的最后147公里。
许绽放看着程国信指的方向,心下了然。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大直缝生产线到底能不能上?他说了不算,卫长风说了不算,李奇峰说了也不算,他们必须做出切实准确的可行性分析报告,从多方面论证,用事实说话。
“要赶紧去转一圈,这些路都要再走走。”许绽放神情凝重地说着。
这段路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每一份可研性调查分析报告几乎都要走,不同产品不同型号不同要求,可这一次差不多是最棘手的。
大直缝钢管母材钢板长度大,硬度强,要求高,这就意味着原来的所有调查都要推翻,没有什么可借鉴性。
“快中午了,先吃了饭再出去吧!”耿占理难得一次说这么多字,他平时不言不语,说的也都是工作的事,但足够了解他的却知道,他是最看不得浪费的。
他来自贵省的农村,一个要翻好几座山才能到达的小村子里,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在他们那个村子里,像他这么大早就结婚生了孩子了,但他小时候一直身体不好,也干不了什么太重的农活,但他也争气,从小读书就特别厉害,学习很好,耿家父母其实几次都想过让他别再读了,回来帮着家里干活,顶门立户,但他的任课老师们都舍不得,一趟趟去耿家劝说,甚至校长都去他家做了好几次工作,学校还给减免了学费,耿占理自己也出息,高中直接考到了南省理工大学,为了凑他的学费,当时更是全村出动,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那个暑假,村民们一趟趟往耿家跑,把攒的毛票和钢镚拿出来塞给他,还有的给他送来自己做的布鞋、缝的衣服,还有自已家养的鸡下的鸡蛋,让他们拿出去卖了给耿占理换钱……可以说耿占理的大学是全村供出来的。
工作后,耿占理把挣来的钱都寄回了老家,耿家父母拿着当时记的账本,一家家把欠的钱都连本带利还上,钱虽然还上了,但欠下的情却是还不完的,所以,每个月耿占理都还寄钱回家,村子里不管谁家有事,能帮他们也都会尽量的出钱出力,他自己在厂子里过的很节俭,天天吃大食堂,基本都没怎么花过钱,就连上次被卫长风打坏的眼镜,现在也还没去配新的镜片,那片坏了的镜片仍然用胶带粘着,就那么挂在鼻梁上。
因为身体底子不怎么好,就算夏天他也是长袖长袖,他是南方人,来到清州后,和他所在的贵省环境气候大不一样,他就更不敢大意,总是怕不小心就被病给找上,不是他多在意自己的身体,而是病一天就要请一天假,就要扣一天工资,还要花钱看病吃药。
他不是矫情,他是真病不起。
许绽放看着他那副摇摇晃晃的眼镜,伸手给他扶正了正,摆摆手道,“回来吃。”
耿占理还想说什么,许绽放已经喊着苏恒快点小跑着下了台阶。
“你就别管他们了,那俩小子皮糙肉厚的,饿着点没事的。”程国信笑着说道。
耿占理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又继续埋头到那堆计算了一半的资料里。
许绽放带着苏恒就往津港赶,财务部的风波在整个厂子早已不是秘密了,看他们往车辆运输组这边来,原本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的司机们一个个都借口出去了,上厕所的上厕所,找人的找人,有事的有事,一眨眼,只一个办公室管钥匙的姑娘苏小禾。
所有人都溜了,她不是不想溜,是实在溜不了。
她走了,办公室就要锁门了,那她就得扣钱了。
苏小禾看见许绽放和苏恒一进来脸就红了,又窘迫又无措,平时许绽放他们经常来这边申请用车,和苏小禾关系也处的不错,尤其是他们组里还有苏恒这个活宝,虽然是京市下来的大学生,却和他们厂里的人都打得火热,平时就喜欢插诨打科,还说和苏小禾是本家,八百年前说不定就是一家子灶里吃饭的,他眼皮也活泛,出手也大方,每次出去都不空手,不是拿把糖就是拿把瓜子,有时候程国信也会说他,让他省着点花,攒点钱留着娶媳妇,苏恒就瞪大眼睛反驳:不带着瓜子糖块哪聊得起来,干唠啊!知道他这个毛病了,他也就懒得再说他了,不过他也算成了厂里最受欢迎的人那一拨里的了。
这不,苏小禾一看见许绽放和苏恒过来,就开始觉得嗓子里干巴巴的,想推辞又不知道说什么,一张憋得通红,最后只好来了句,“你们有事啊,有事改天再来吧,司机师傅们都去忙着了。”
这句话一说完,苏小禾自己先臊了个大红脸,她是真不会说谎,现在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许绽放却是看得明明白白,今天的事怕是已经传得全厂都知道了,现在又是风口浪尖上,谁还敢触这霉头,趟这滩浑水,只怕现在全厂子的工人们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呢。
苏恒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那双平日里温和嬉笑的眼睛变得犀利起来,“不是吧小禾,我怎么没听过今天厂里有什么大事需要全厂的司机都出门啊,咱们厂子是要变天了吗?要不你给哥说说呗,是什么大事啊,让哥也凑凑热闹呗。”
苏小禾的脸更红了,也涌上了一股子恼意,“我说没车就没车,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又不是开车的,你们就算在我这不走,我也给你们把车开不出来。”
苏恒还想说什么,许绽放伸手拦住了他,“司机师傅们不在没事,我会开车,你把车钥匙给我领一把,我自己开车。”
苏小禾这才谢天谢地松了口气,连忙拿出用车申请表递到许绽放面前,连着车钥匙一起递了过去。
许绽放也不废话,按正常程序领了一把桑塔纳的钥匙开了车就走了,他前脚刚出去,那些借口溜出去的司机们就都回来了。
司机老杨拎着个一米来长的大铁棍追了出来,只看见汽车的背影,刷的一下就不见了,“他俩就这么把车开出去了?”
刚刚躲起来的司机们也都出来了,老张打趣道,“怎么的,你是想继续跟他俩出车啊,还想跟他俩来一架啊?”
老杨是司机班里的老师傅了,今年四十五岁,平时经常跟着许绽放他们出车,处的也一直不错,老杨老实人实在,开车技术好,是个直脾气,今天一早就被维修班给喊出去拉一批零件了,刚回来就听说许绽放和苏恒要用车的事,他急急忙忙就往这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老杨脖子一梗,“他们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这一趟出去,回来最早也要到晚上十一二点了,这一路谁敢保证能平平安安的,万一遇到个什么事,他们连个趁手的家伙事儿都没有。”
老张的脸色也变了变,这才看到老杨手里的铁棍。
是啊,他们光顾着厂子里的事了,竟然忘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