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捅软刀子
更让卫长风生气的是前厂长吴立军的态度。
他在看到许绽放他们提上去的可研性分析报告后大力支持，专门开了大会表扬他们勇于打破传统，开拓创新的精神，还鼓励工人们要研发创新，最后许绽放还是拿到了这个项目，他们那群大学生天天扎在实验车间，最后还真把新型内涂层的钢管给鼓捣出来了，也就是这个东西，让许绽放一时间在机电厂风光无两，也是因为这个内涂层，让吴立军把去M国考察的机会都给了他们，让他们又看到了新的显摆机会，那就是大直缝项目，要是没有大直缝项目他爸就还能好好活着！
卫长风一想起来就窝火！
他正想反驳什么，许绽放却把一叠资料甩到他面前，继续说起来。
“我国自1995年陕京线就已经首次用到大直缝钢管了，是，现在的大直缝钢管贵，要靠进口，一吨就要1500美金，而我们自己生产的螺旋管只要4000人民币，这两年的汇率是8.5到8.8，这样算起来运用大直缝钢管的成本就非常高，但不用不行啊，我们在座的都知道，螺旋钢管在运输的时候有许多地质问题是克服不了的，只有我们自己研发创造出自己的生产线，生产出自己的大直缝钢管才能不被外国人卡脖子。”
“别人干什么我们就要干什么吗？陕京线只是特别地质环境造成的，不能因为一个特殊项目就死犟着非要去走这么一条路！你这是钻牛角尖，别以为在钻杆纳涂层的项目上你瞎猫碰见死耗子赢了那么一次，得了点荣誉，就永远都想着走捷径，北油机电厂是人民的，不是给你许绽放个人逞能斗勇的！”
“卫长风！你知道什么叫顺应时代吗？我国西部已经勘探出非常丰富的天然气资源了，这一重大发现利国利民，如果天然气资源能广泛应用，我们的受益将是千秋万代的事情，而且，就连国家都提出“西气东输”的构想了，难道国家的想法还能是错的吗？虽然现在政策还没落地，但我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总有一天，这一伟大构想会实施下去的！这是时代给我们的机遇，也是国家给我们的机会，我们不能抱着饭碗等着人喂，要抱着饭碗走出去，要自己真正立起来，而不是一直依附石油做后勤，真正的石油人是要对得起国家的培养，人民的信任，而不是固地自封，占山为王！”
“许绽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你心里别人都是蠢货，就你一个大聪明是吧？你这么明白，你怎么不上天呢，你就应该抓全面啊，还窝在我们小小的北油机电厂干什么？你这纯粹就是狡辩……”卫长风重重拍了桌子，还要反驳，却被李奇峰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一脸怒气地瞪向许绽放，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来一个窟窿。
房间里日光灯的电流声滋滋作响，财务人员连忙低下头，恨不得今天从来没来过这里。
吴厂长曾经在大会上说过，要全力支持大口径直缝埋弧项目小组的研发，要各部门全心全力协同配合，争取早日做出华国自己制造的大直缝钢管。现在，他们是配合了，哪知道吴厂长刚走就闹出来这事，这是要造反还是要逼宫，他们知道有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回事，却不想还有一个领导一个政策这事啊！
现在机电厂厂长是空缺的，李奇峰虽然是副厂长，实际却相当于是一把手，万一哪天人家往正厂长上一提……这么一想，财务人员头埋得更低了。
大意了。
李奇峰扬起双手，一下下鼓起了掌，他嘴里还是噙着一抹意不明的笑，“许绽放同志说的不错，国家提出“西气东输”这一伟大构想是造福人民，利国利民的好事，作为一名石油人，我们要全力以赴，不给国家添乱，不给厂子拖后腿，但是……”他笑着顿了顿，扫了一眼低着头的工人们，最后把目光落在许绽放身上，“同志们呀，构想是目标，是计划，是未来咱们努力的方向，它是伟大的，当然……更是长远的，这个构想要落地要实施需要多久呢？谁也不知道，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当然我们都希望它越快越好，但现在构想毕竟还没有落实，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稳定好自己负责的大后方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厂子的纪律也是要每个工人都要遵守执行的，咱不能端着厂子的饭，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呀。”
李奇峰一顿连消带打，这话听起来虽然没有卫长风那么直白，却更像是软刀子，一刀刀都往人脸上捅。
低着头的工人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西部发现大规模气田后，近两年，上面确实有了这个设想，把西部的气运到东部，把原来基本靠煤炭的能源产业结构调整，改成环保没污染的天然气，但这只是一个构想，具体是否能实施，什么时候实施都还是未知数，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难度不异于精卫填海，愚公移山。
这么一想，他们把头低得更深了，明明是一大早就聚在这推算各种数据，明明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可听了李奇峰这些话，他们好像在做什么无用功，更甚者是在偷懒耍滑，每个人的脸上都忍不住青一阵紫一阵的。
许绽放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李奇峰的意思，他一进厂跟的师傅就是卫建国，也经常在师傅家看到李奇峰，那时候李奇峰对他是很好的，一直到后来他和耿占理他们去搞内涂层，李奇峰就觉得他离经叛道不务正业，再后来就是大直缝项目，师傅卫建国意外去世，李奇峰就把他划到了只会耍小聪明，朽木不可雕的那伙人里去了。
今天不过是借机发作罢了，若不是吴立军刚走，他不好马上推翻吴厂长的政策，恐怕现在早就没了他们这个大直缝项目组，许绽放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能做的，就是让大直缝项目组还能走得更长远一些。
“李副厂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就知道厂里的态度是支持大直缝项目研发的，所以我们大家才会全力以赴的向前冲，当然，以后我们也会注意方式方法，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随时向李副厂长汇报，我相信，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我们的研发一定会出成果出精品。”许绽放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一锤子就把事情给定死了，他一脸真诚地说道。
许绽放话一说完，办公室里的人头低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真的是神仙打架，小鬼遭秧。
李奇峰话里话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就算许绽放听不明白，他还听不懂卫长风的话吗？那可以直来直去的给他撂明白了，可他就是不接李奇峰这茬，还说成了李奇峰是过来关心他项目工作的，一锤子把事给定死了。
嘶。
是真行啊。
李奇峰脸色一僵，随即又慢慢缓和了起来，“许绽放同志，你的想法是好的，也一直在努力进步，这些厂子都看在眼里，你们年轻人有追求是好的，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做大直缝项目，好，我们全厂大力支持，但凡事都要讲规矩，走流程，任何部门都不能凌驾于厂纪厂规之上啊，还有你们……”李奇峰话峰一转，看向在场的其他人，“现在是工作时间，作为一名财务人员，你们的工作是计划厂子的各种财务数据，核对有没有错漏的票据，而不是算什么有的没的。”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李副厂长。”财务科的负责人张岳小跑着进来，打破了会议室的寂静，他脑门子上是一层的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我们财务科还有些活儿要马上去处理一下，您这要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张岳一边说一边冲着财务人员们使眼角，那几个人早就恨不得快点儿远离这个风暴中心，接收到他的暗示，立刻头也不回的跟着张岳小跑着出去了。
李奇峰又说了两句车轮话，这才满意的离开，卫长风跟在他旁边看向许绽放的脸上满是嘲讽。
厂子里，很快，会议室的事就传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原来，吴厂长在的时候大力支持大直缝项目小组的研发，各部门都要全力配合，现在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虽然明里烧得是财务科的工作态度问题，可财务科是在做什么？是在给大直缝项目组干活，这把火说是烧财务科，不如说是明晃晃把项目组给点了把热油，现在上面这态度也明明白白晾出来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厂子里这么多年，一个个的都是人精，一时间，人人自危，赶紧都忙忙碌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