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嫁两女的波折
不知不觉时节到了中秋,送走郎中之后,靖瑶嘱咐下人去抓安胎药,恰好媞媞来了,说跟她一块做些孩儿衣物,给艳梅孩子用,两人缝衣绣鞋说得正开心,靖瑶忽然感叹:“如今,端阳都生了两个了,可我们家里,自从端阳出世后,已经好多年没有听过婴儿的啼哭声了。”媞媞乖巧地回答:“万事有了开头,从此以后就会好事不断了。”
“就是你嘴甜,”靖瑶夸完她,又说,“我这眼睛是越来越不行了,针眼都看不清了,到底年纪来了,满门心思都在小孩子身上,以前我还笑林艳梅,这会轮到自己,也还不是这个样子……别看这会家里有点人气,等佳晴佳雨嫁了,又会空落下来,还是赶紧多生几个,家里才不冷清。”
媞媞知道这是催促自己赶紧生养,便红着脸岔开话题:“佳晴许了谁家,好事定在什么时候?”
靖瑶默然片刻:“我和你叔叔商量,还是跟俞家订亲,成亲可能定在明年三月。”
媞媞哦一声,便低头纳线,不再言语。她怎么不继续问了呢,按说,该问问下聘啥的,靖瑶隐隐地觉得媞媞的态度有些怪异,一分神,指腹一阵剧痛,竟是扎了手,含指入口,倐觉不安,心头一凛,张口喊管家。
佳晴佳雨进得门来,瑞安跟在后边,一进前厅,骤听靖瑶一声猛喝:“都给我跪下!”三人不知所以,涩涩跪下,一看镇源也是一脸严肃。
“你们仨去了哪里?”靖瑶凛声。
瑞安如实回答:“去了码头。”
靖瑶压制怒火,又问:“去干什么了?”
瑞安说:“看船。”靖瑶猛一下怒起,抬手一拂,只听一声脆响,茶杯碎落了一地。瑞安讪讪道,“姑姑,她们跟我一起去码头看船是您同意的呀。”
“我是让你们去看船!可你们都干啥去了?”靖瑶喝道。三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靖瑶忍了又忍,还是没有说穿,宣布道:“五天之后就跟俞家交换拜帖,合过八字尽快成亲。”
佳晴一听登时傻眼,那头靖瑶拿起礼单,一句一句报出陪嫁,她忽地站起来,大声说:“我不嫁!”
“不嫁俞家,那你要嫁谁?”靖瑶掀起眼皮,冷冷道。
佳晴抿嘴片刻,心一横,又是大声道:“我只嫁江上舟!”
靖瑶起身,几步跨过来,迎头就是一耳光,“啪!”一声佳晴倒地,随之大哭。靖瑶厉声数落:“自古以来儿女的亲事,哪一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礼法,纵然宣城是个通商多处的城市,民风开化也有个度,怎么都不得违背祖先的规矩,虽然苏家开明,允许女孩识字读书,也没有把强制你们呆在家中不出门,只不过是想你们视野开阔,跟寻常人家的女孩有不一样的眼界,却未想到这样反倒是放任了你们,品性不端正,不知道自律,也不检点行为,不但任由感情发生,还私定终身,甚至自己确定嫁人,这实在是大逆不道的举动,别说我不能忍受,更是会被别人家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
众人都不敢说话,只听见靖瑶一个人措辞严厉:“你这算什么?!败坏自己的名声、家里的名声,贻笑四方,还有没有羞耻之心,怎么能让你如愿,休想!”说到动情之处,愈发激动,“你如果看上的是正当人家,即便家境不殷实我也未必不会答应,以苏家的财势资助你也没什么不可以!偏偏这江上舟出身匪帮,在仇恨中长大,怎么称得上良人?苏家从来都是跟匪帮保持距离交往,关系再亲近也不会联姻,这既是为了苏家的名声,更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这样的苦心你竟然不理解?想你母亲遭祸身亡,父亲羞愧自杀,外婆出家把你们托付给我,苏家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尽心尽力抚养你们,为你们的将来考虑,不说俞家资产雄厚,就说那俞公子老实厚道,才是终身可靠之人。即便你鬼迷了心窍,养母我怎能见你飞蛾扑火!除非我死,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便你恨我,我也会坚持!”随即瞪着瑞安说:“你知情不报,还放纵她,按家法鞭打二十下。”再看佳雨,又说:“你也是知情不报,罚跪一炷香。”然后狠狠地瞪佳晴一眼,“把她给我锁在房里,哪里都不准去,谁也不准见,直到出嫁!”说罢拂袖而去,只剩下前厅里哭声一片。
本来是一桩天作良缘的亲事,偏偏横生枝节出来,靖瑶认为跟俞家的亲事有利于苏家,更有利于佳晴,所以硬着心肠不管佳晴如何哭闹,就是不管,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闹了几天,佳晴便安静了,靖瑶以为她就此认命收场,却转为绝食,看来誓要抗争到底了。眼见得三天滴米未进,靖瑶还是有些担忧,也难免心烦意乱,去了镇源房中,满腹心事只是不说话呆坐着。
门页响,瑞安进来,楼上的哭声也被他带了进来,哀声切切,清晰地传入耳朵里。
“喉咙都哭嘶了,气力也不如早先那样了,还不肯吃饭,”靖瑶叹一声,“平日也还懂事听话,一到这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镇源说:“要不我们再轮着好好劝劝?”
“该说的都说了,”靖瑶黯然道,“她的愿望我绝对不能允许,在苏家娇生贵养,送去匪帮过什么日子?她愿意我不愿意,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我已经决定了,由着她闹,宁可死在家里,也不能死在外头。”
瑞安欲言又止,怔怔地没办法开口,求援似地望向镇源。
镇源有些为难,迟疑半晌,终于说:“想当年若楠……”才开口,便被靖瑶堵住话头:“若楠当年跑了,我已经加强了警戒,不会让佳晴逃脱。”长叹一声,“真是冤孽,开始就不该让她住若楠曾经的房间,这可好,竟是成谶。”
“哪能这么说,”镇源反诘道,“那佳雨也住了你原来的房间,难不成将来也要同你一样?”闻听此言,靖瑶不禁浑身一抽,心下隐隐作痛起来。
镇源幽声道:“大姐,人的命是上天注定的,躲也是躲不过的,哪里还能强求?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如顺其自然吧。”
“你们是不是想着这样可以让青红帮成为苏家的依靠,便拿了佳晴的心意来说事,你们也真是虚伪。”靖瑶忽一下变了脸色,忿忿道,“佳晴不嫁匪帮,没有青红帮,苏家未必就不能一统淮盐!”
镇源被呛住了,再也开不得口,又拿眼干瞪瑞安。
瑞安踌躇许久,才小心开腔:“姑姑,要不您先见见江上舟吧?”
屋内陷入长久的寂静中,靖瑶不回答。过了不一会儿,楼上停住的哭声再次传来,镇源嗔怪道:“大姐,你难道真要闹出人命来,才会甘心?”靖瑶皱着眉头盯着自己脚上的绣鞋许久,眼前闪过那站在船头的英武少年,长吐一口气,落下了脸上的僵硬,却说:“我没兴趣见他。”
日上三竿,折腾了很长时间的楼上没有了声息,靖瑶看着丫环端下来丝毫也没动的早餐,默然转回前厅,刚坐下,管家报有客求见。问谁,答江上舟。靖瑶思忖片刻,这小子虽然唐突,却也勇气可嘉,为佳晴也算有情有义肯担待了,稍一沉吟之后说:“让他进来。”
来人正是那天在船头看到的年轻人,孔武有力确有一股英气,进门大大方方地叫苏家姑姑,一两句话浅浅地带过父辈与苏家的交往,态度不卑不亢,分寸拿捏得正好。靖瑶不说话,由着他说,心里慢慢地揣摩。江上舟先是夸了苏家盛名在外,治家有方,再夸瑞安能干,得姑姑真传,一听这话靖瑶心里发笑,端的拍了马屁还不明显,叫人熨帖,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不说话,倒要看他如何进入正题。接下来,江上舟说船队的事,如何进行分成,如何运作其他,细致入微。靖瑶还是不说话,知道他王顾左右而言他不过只是铺垫,只等他怎么切入佳晴的事。江上舟也不着急,又开始说帮中的事,他觉得走黑道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已经开始着手转行,等船务上了轨道之后,就会兴建镖局,业务涵盖陆路水路,还要凭借手上的人脉,跟官府达成合作意向,可以作为保甲,替官府收缴街面市井费用,转成官办。
这些话倒是打消了靖瑶的顾虑,听他构想也是切实可行的,但她依然不说话,只是默然地坐着。江上舟略一思索,又娓娓道出自己的家事,长期屈居人下,忍辱偷生,一举报仇之后,只盼着能跟情投意合的人共度此生。说完看着靖瑶,可她就是死活不开口,便叹一声问佳晴现在怎么样了,靖瑶也不回答,他便有说了和佳晴相处的点点滴滴,确实也是情真意切:“我和佳晴,是因为瑞安带她去船上而一见倾心的,虽然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但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没有着什么有违礼制的事情,而且也并不是有意隐瞒您,我曾经托瑞安做转圜,只是他有些顾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我今天上门,也是想得到您的通融,希望您能成全我们。”
这时候,靖瑶终于发话了:“你先回去。”江上舟迟疑片刻,一鞠躬,转身走了,没几步,又回过身来,轻声道:“如果苏家姑姑还是不愿意,上舟也能理解……这样吧,请您告诉佳晴,上舟已经订亲了,这样她就死心了。”
夜里,靖瑶站在长匾之前,一动也不动地抬头望着。镇源来到前厅,唤声“大姐。”接下去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说,佳晴怎么就不能像端阳那样听话呢?”靖瑶似乎在问镇源,却又马上自己找到了答案,“嫂子性情柔顺,端阳像娘。佳晴呢,也像娘,春妮不就是那样一个非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的人么……”她幽声道,“我有时候常常会恍惚,要是景明没死,春妮是一定要嫁给他的,那佳晴佳雨,不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镇源静静地听着,默然地守候在一旁,过了不知多久,院外梆声响起,已经二更。似乎是被梆子声惊醒了,靖瑶转动着脖子,走近了长匾,举手深情地抚摸着,说道:“退了俞家的亲事,给佳晴陪嫁大船一百艘。”
第二年春上,佳晴风光出嫁,苏家陪嫁船队沿漕河而上,帆拥江面,浩荡壮观。同年,艳梅生下一个儿子,媞媞也有孕在身。瑞安被推举为商会总长,苏家按照他的谋划,旺季行盐,淡季运粮,财富日益增多。青红帮历经肃整,开创了六间镖局,垄断了两淮走镖事务,三年后帮里的船队扩充到了六百艘,跟苏家各掌管一半。詹家重新开设了钱庄,随着淮盐重振而日渐兴隆,虽然是在艳梅的名下,实际上也是瑞安掌管,等同于苏家的产业,一时间江湖广有传唱,苏詹压舵淮走船,离与青红不官办。
也许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疲惫了,又或者是看到瑞安已经可以独当一面,靖瑶渐渐地退出商贸,店面上所有事情都交给瑞安,家里的事也是艳梅管着,她也很少外出,认真地教授佳雨,到佳雨十六岁的时候,芳名远播,才情倾世,登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而苏家始终没有接纳人和人家,都猜不到靖瑶的心意。
这天又谢绝了金陵巨富刘家,艳梅见靖瑶还是不急不慢,平静得很,便提醒道:“姑姑,年岁不饶人,有了好的就赶紧应下,别耽误了佳雨的前程。”
靖瑶微笑着回答:“等符合我心意的人来了,自然会应下的。”
艳梅试探着问:“哪样的人家,才是符合您心意的?”靖瑶高深莫测地笑,不说话。
艳梅又问:“是不是想等来年宫中选秀?”
靖瑶摇头:“一入宫门深似海,要想见个面都不容易,我们是寻常人家,不攀这样的富贵极致。”
艳梅还想再问,管家起禀,两淮总督府托媒来访。靖瑶这才悠然将手中茶盏一放:“有请。”
艳梅听了顿时灵犀一点通,家里来人上门提亲吩咐的都是“带上来”,唯独这一家是“有请”,看样子这就是姑姑的心意之人了。再想想靖瑶的安排,也是有一些明白了,一是舍不得佳雨远嫁,二是她当年嫁给巡道御史虽然管着盐政,但始终人微言轻,两淮总督是一方诸侯,大权在握,在朝中发声也有重量,自然是一般官吏不能比的。果然,寒暄一番之后,靖瑶答应了亲事,许给张总督第四个儿子,是正室夫人所生,姨母是王爷福晋,两个舅舅也都不是寻常人,一个是翰林院大学士,有女封皇妃,另一是吏部侍郎,女儿也是福晋,再往开了说,裙带关系就更广,可谓是官声显赫。
媒人领了大笔赏银,欢喜着去了,没过几天总督夫人亲自到了苏家,见过佳雨,非常喜爱,跟着就催过门。上好的一门亲事尘埃落定,整个宣城没几天都知晓了,很多朋友登门祝贺,各路的政要官员也都急于示好,一时间苏家门庭若市。在众多的欢喜当中,只有佳雨闷闷不乐,每天坐在房间里发呆,不说话也没有笑脸。
又过了些日子,两家拟定了婚期,总督府管家送来大量的婆家体己,靖瑶打开来看,金饰玉佩,好生精致,都是宫中所赐的物件,在民间看来样样都是稀罕和贵重物品,心想佳雨独自坐在房里好多天都没下楼了,便喜滋滋地叫她下楼来看,谁知半天都没有反应,知道她还是没心情,也就算了。
到了掌灯时分,丫环又说佳雨不想吃饭,靖瑶无奈地叹道:“原来只是不肯下楼,这可好,连饭都不吃了,一个个都挨着用绝食逼迫我,这些孩子啊,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镇源说:“这丫头聪慧过人,心里有主意。”
“是啊,”靖瑶说,“她就这般不争不吵,等着我去找她谈。”
“是你的弟子自然有你处事之风格。”镇源苦笑道,“师父要是一早把看家本领教给她了,到关键时刻就使不出杀手锏了。”
知我者镇源也。靖瑶说:“不到出嫁前夜,我不会去找她的。”
镇源默然片刻,幽声道:“难过情关的,不止她一人……”见靖瑶望过来,只怕勾起她的心结,便换了个话题说,“瑞安这次到京城去听到一个消息,皇上想出宫南巡,大概时间在明年春末。”
皇上出皇城,这可是亘古未闻的事,靖瑶吃惊道:“为什么要南巡呀?”
镇源说:“据说是中秋的时候,皇上接到一个捷报,龙心大悦,便说如今天下一统,江山安定,可游历江山,体察民情。我觉得,皇上正值少年,意气风发,爱好学习又勤于思考,时常做些惊世之举,想在各个领域之中破旧立新,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南巡出宫走走,也许是因为皇上常年居住在北方,向往江南山水,也许还有更深的用意,考察怎样治河兴农,顺便了解一下民间疾苦,监察地方官僚的做派,缓和官民之间的矛盾,为将来施政作参考。”
靖瑶想了想说:“既然是南巡,那肯定会要经过宣城了。”
镇源接口道:“苏家是两淮首富,又是官商,自然会在接待之列。”
靖瑶一听便知道苏家的机遇来了,于是问瑞安对皇上南巡接应的安排如何确定,镇源回答说从京城回来就着手在准备,规划尽细,一应周全,靖瑶这才放心。
镇源默然片刻,又说:“皇上筹备南巡,钦点丁简诚担任护理巡抚。”
靖瑶吃了一惊,简诚竟升迁至皇上身侧了?看她的表情,镇源就知道她的心思,便把瑞安打听到情况说了一遍,简诚原本任职杭州府知同,三年后因为政绩突出,迁升为河间太守,七年后又升为直隶巡道,皇上因为他祖籍淮南,特意嘱咐他作为南巡护航,预备重用,如果这趟差使办得好,再讨圣上欢心,则前途无可限量。靖瑶听后面色怅然,良久无言。
四个月后,佳雨出嫁前夜,苏家正厅,靖瑶在“积善向学”的匾下坐下,让丫环带佳雨来见。不一会儿,佳雨到了跟前,靖瑶指指脚踏板:“来,坐下。”佳雨缓缓地靠着她坐下,将头偎依在她腰际。
“二十多年前,我也曾在这正厅,跟你一样的痛苦和犹豫,今天你也许将重走我的老路,所以有些话,我要跟你说。”靖瑶抚摸着佳雨如丝般黑亮的秀发,轻声说:“瑞安身上担负着苏家三代的夙愿,一统淮盐必须要有官家作为依靠,这里面的道理你是懂的,我就不多说了。大凡一个女子生就了美丽的容貌,就似乎总要陷入红颜薄命的处境,如果这女子还聪慧,那对她来说就更是劫难,你除了这两样,还有隐忍的性情,所以我认为你将来,是可以成就大事的,也就是说,能推动瑞安实现苏家的理想。你本是吴家的女儿,按理说不应该由你来做牺牲,可是又非你不可,端阳性情懦弱,佳晴性格刚烈,只有你,品性稳重,你是瑞安的血亲,又倾心于他,不管到了任何时候,都不会危害他,官场复杂,官家规矩也多,都说侯门深似海,要在里头上下周旋,还能使出些得当的手段,就必须是个聪慧的人,这整个家里,唯独你能担大任。”
“情缘有三种,一是相守,二是相知,三是相知相守,得第三种固然是最好,你却不可能得到。艳梅的宽厚得到了瑞安的尊重,而且家世显著与苏家唇齿相依,她便是跟瑞安相守的人;媞媞是瑞安深爱的人,他们心意相通,这才算是相知相守的一对;而你有什么呢?你想跟瑞安相知么?纵然你懂得瑞安,瑞安对你却只有兄妹之情,那你又何必纠结呢?假使你能放下这份情,那就可以说,艳梅得瑞安一腔尊重,媞媞得一腔爱情,你得一腔感谢,是不是可以考虑?”靖瑶柔声细语劝说,“如果你真的懂得瑞安,就该知道他想要什么,既然这辈子注定得不到他的爱,那么就想个办法,让他永远地记住你。只要你竭力让瑞安实现一统淮盐的理想,那么,在他心里,就永远会有你的位置,你就是他生命中最为特殊的一个人,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佳雨把头埋进靖瑶的膝盖上,不说话。
靖瑶凄然一笑,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声音缥缈起来:“我跟你,说说这长匾的故事吧……”清风幽幽地穿过正厅,烛光晃动,靖瑶的话音淡淡散落,融入到浮尘里再也没有踪迹。
“话说了这么多,你如果还是不愿意,养娘也不为难你,可以跟张府退亲,也不过就是苏家得罪一个权贵,瑞安日后做事多一些障碍,三代的夙愿延期。如果瑞安同意,还可以纳你为妾,排在媞媞的后面,”靖瑶说,“你自己拿主意。”
佳雨黯然起身,站在匾下抬头望,怅声而叹:“他只把我当妹妹,怎么会肯娶我?如果因为我,得罪了张府,增加了阻碍,就算他不恨我,这辈子,我在他跟前,存在和不存在还有什么区别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来,佳雨颤声道,“还是嫁吧。”
靖瑶如释重负,深感欣慰,再望望灯影下佳雨孑然一身,不由心碎。岁月仿佛一直在轮回,眼前的场景跟从前是如此相似,恍惚又是自己出嫁的前夜,同一心境,同一疼痛,须臾间呼啸着掀起了她刺骨的心伤,这么多年过去竟没有丝毫的减轻。
出嫁这天,喜娘报吉时到,佳雨最后望一眼菱花镜里的自己,娇容点绛唇,胭脂润铺白玉面,盖头罩下来,眼前变成了红艳艳的喜庆。上了喜轿,鼓乐喧哗中,靖瑶将一个精致的礼盒塞进轿内。长街炮仗齐响,起轿了,节奏规律的晃荡中,佳雨打开了礼盒,看见红绒包裹下的蓝色玻璃球,帆船正随轿子的晃动而漂荡,眼底渐渐地浮起一片雾气,她嫣然一笑,抱紧了球。轿外,十里红妆,延绵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