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对吴家施以援手
在瑟瑟的寒风中,长春巷显得比往常更热闹,不过这热闹中却带着一些诡异的惶恐,许多人聚集着拥挤在吴家银楼前,店外喧哗不止,都是听到了风声准备提款的主顾,而店内气氛紧张,几大赌庄正手拿借据向吴家索债。后院此时已经慌做一团,吴昌良被吊住痛打,吴新义本就卧床在床,气急之下已经昏死过去,剩下个吴太太半天拿不定主意,正与儿媳、管家合计。
看着吴家内院里头久久没有动静,楼外有些骚动,有些人顾不得许多,想冲进银楼强行兑票,眼看伙计顶门不住,管事才匆忙出来,竭力解释并作出承诺,试图劝解主顾们自行离去,但是多数主顾身为商家,先因汉口火灾失货破财,资金吃紧,又都听到了吴公子债台高筑的消息,今天又亲眼看到赌庄上门收债,只怕赌庄不知道拿走多少赌债,最后银楼没钱了,自己的积蓄无法兑付,血本无归,一急之下便冲进去先兑了安心,吴家无奈,只得报了官府请差人过来,开了店门按序排队提现。
这头吴太太将债主请上楼,却也无可多谈,儿子亲笔字据,哪里还能抵赖,只得嘱咐了柜上伙计,按据付款。到傍晚,库银已经剩下没多少了,但持票前来的主顾只有增加的没有减少的,好在大半天柜上业务有条不紊,见银钱源源不断地出柜,客户也就稍微安心了些,店里也有没有那么嘈杂了。好不容易撑到掌灯时分,管事便借口打烊,应着官差一道,强行关了店门,告诉客人们明日再来。
“老爷,今日柜上每兑现一笔钱都会拖延一下,这样才熬到打烊,现在库里告急,如果明天还是今天这行情,铁定撑不过的,赶紧想办法吧。”管家、管事都聚集在内室,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主家拿主意,而躺在病床上的吴新义,除了心急如焚,气得直哼哼,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眼见得丈夫两眼上翻,又要晕过去,吴太太便敦促儿媳春妮:“昌良不争气,可你一直都是有主见的人,倒是先出来挑了大梁再说,吴家迟早不都是你们的!”
春妮思考一阵,沉声道:“现在的状况,只能先借钱稳了局势再说。”
“跟你娘家借呀?”吴太太一听火起,“你娘家一个小杂货铺能有几个钱?你那两叔伯能有钱借你?还有你弟弟,成天价不是找这个由头跟你要钱,就是找那个由头跟吴家借钱,这一出事,好,影子都见不着了!”
“那两叔伯自然是指望不上的,杂货铺只能养家活口,哪能拿出这样大笔钱来,”在婆婆跟前,娘家没有资本,自然要受气,春妮无奈叹一声,“弟弟读书,也是花了吴家一些银子,娘要数落我便只能认了。”
吴太太听她话软,也就算了,只问:“这一时半会,找谁借钱去?”
春妮细声道:“吴家自诩为宣城首富,在主顾蜂拥来兑换银票时千万不能传出去借钱的风声,不然主顾们更加恐慌,之后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借钱之事一是要快,今天晚上必须敲定,二是要稳妥,借到钱了也不能让外头知道是借的,风声一旦走漏,后果就会是最糟。”
话说了一大串还是没说到重点,吴太太急着打断她:“你倒是说找谁借呀?”春妮迟疑着,吐出两字:“苏家。”
吴太太倒吸一口凉气,如何开口?春妮见她踌躇,便说;“如今苏家是瑞安主事。”
吴太太顿现窘色,恰时管事插一句:“听说瑞安去了舟山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吴太太听了脸色一松,再问:“还谁家可以借?”
春妮斩钉截铁道:“只能苏家。”
“老爷死都不会让去的……”忆及当初,吴太太叹一声,耷拉下头。
春妮又劝:“娘,而今苏家逐渐坐大,若楠又掌管了詹家,其实两家是一家,虽然经历了许多变故两家都不没有当年那么雄厚的资金,但联合起来仍是宣城首屈一指,你看这么多年,苏家的作为,那都是有口皆碑的义气和大气,我想,只要他们能答应借钱就一定能保密,此时能救吴家的只有他们了。”随即又补上一句,“瑞安是吴家的外孙,总有些情面在的吧。别人他都能帮,吴家自然是亲过别人的。”
说的都是道理,可惜往事不能言。吴太太还在犹豫,却感觉手被重重一捏,抬眼望,丈夫虽然是有气无力地睡在枕头上,却是拼尽全力捏了自己一把。她怔怔失神,半晌才叹息一声:“备轿吧。”
苏家前厅里,镇源正与靖瑶说话,忽然看见瑞安进来了,便问:“不是说后天才会,怎么急着今天晚上赶回来了?”
瑞安脱下裘衣,回答说,在舟山港恰好碰到漕运司大人视察,中午请他吃饭,他说早上出发的时候,看见很多人集聚在吴家银楼兑换银票,还报了官差护楼,行市不好人心惶恐,这一次兑票之潮难说最后会怎么收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瑞安知道昌良舅舅嗜赌欠下了不少赌债,要是吴家出空了银库都不能把主顾的票面兑换了,只怕会起动乱,所以匆忙赶回家,商量对策。
靖瑶便说:“这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先前打探到的消息就说,吴家早就资不抵债了,这次在劫难逃,是迟早的事,想着到腊月各家商户提取年资的时候他们家肯定会出事,没想到这时候就事发了,估摸着吴家会来借钱,等他们走投无路登门借钱时我们正好可以提出买下他家的盐照,所以现在先看看情况再说。”
“姑姑此言差矣,平日里你经常提醒我,看事要目光放长远一些,怎么这次你竟然短视起来了?”瑞安直言道,“往大处说,自古两淮的土地肥沃,有茶、盐、丝、帛的生意优势。人也聪明,擅长于经营商贸,所以号称富饶之地,很多富商,富庶的名声远远在外。茶、米、鱼是向朝廷进贡的主要种类,盐是商贸的第一宗,又是国家的根本,这四种商品集中推动商业的繁荣都是靠资本的流转,资本流转的兴盛带动了多个行业的发展,这里面钱庄的作用不容小觑,它就好比蓄水池用作旱涝调剂,现在国家商贸不欣荣,两淮贸易疲软,商家挣钱很难也就连累了国库不丰盈,百姓的收入也下降,就更加买不起东西,商家更难赚钱,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如此周而复始必定会拖乏经济,先是两淮然后再到全国,实在是一损俱损的效应。”
“往小处说,山西本是没有资源的,这些年晋商却有异军突的势头,说到原因不外乎他们齐心,抱成一团共同抵御风险,反省我们两淮的盐商各自为政,十年了都没有重新振兴起来,难道不应该向他们学习?”瑞安娓娓而言,“吴家钱庄并不仅仅是宣城首富,而是两淮的标志,它一垮则再次挫伤两淮经济,致使淮商信心彻失,一蹶难振,吴家虽然不仁义但不能成为不帮他的理由,为了两淮的商贸我们还是必须伸以援手,这既是为了让盐商不至于一败涂地,更是为了两淮商贸大局的稳定,怎么能只打自己家里的小算盘,图一些蝇头小利?苏家说到底,还是盐商,如果两淮商贸垮了,那盐商也好,苏家也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一席话真可谓是拨得云开见月明,靖瑶明显并没有想这么多和这么深,听得瑞安一说,有些发怔,瑞安见她脸色发沉,歉声道:“对不住姑姑了,我说话太重了,也是失礼了,还请姑姑原谅。我知道姑姑的苦心,但此时真的不宜索抵盐照,只能全力帮扶。”
“我是老了,弄潮还需少年,”靖瑶自嘲道,“你赶紧去洗洗,准备见客吧。”
看瑞安匆匆地出了前厅,镇源关切而问:“大姐生气了?”
靖瑶摇头,感叹:“我不生气,很高兴。苏家有幸啊,瑞安虽然年轻,却有爷爷的气魄和爹的担当,哥嫂应该含笑九泉了。”
镇源又问:“等会吴太太来了,怎么答复?”靖瑶坦然:“一切都让瑞安处理。”
吴太太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春妮见她一脸轻松,知道借钱的事成了,可是探头看她身后又没有看到送钱的马车跟着,便纳闷着问,吴太太说瑞安自有安排,招呼大家自行歇息,又去丈夫床前絮叨一阵,这才熄灯睡下。
第二天蒙蒙亮,果然有十辆马车送钱过来,吴家人也就安心了,按时开了店门兑银票,从容不乱。到晌午时分,吴家的银库提空了,但因为有苏家的钱在院子里,吴家还踏实,原以为经过了这两天提款银楼还能维持,谣言就会不攻自破,众人便会散去,没想到了午后,周边县郡的也闻风赶来了,都是赶着马车的大主顾,上柜则把手头的银票全部提了,吴家眼看着又会撑不下去,这才有些慌神,又差了管家去苏家求援。
瑞安二话不说开地库拿银子,可是吴家管家却是个呆板的人,说家里交代要等口信来才发车,他想的还是要将借钱一事瞒个密不透风,这样一来怎么送钱去吴家银楼就成了问题,青天白日的众目睽睽之下,想暗度陈仓基本上没有可能,这边苏家银钱备好只等马车出发了,那边吴家眼见箱笼空了现银渐越来越少,两头都在干着急。
总有人性子急没那么多耐烦心,只听到柜上一个声音吼道:“娘的,只提个三千两,还叫老子等这么久!想赖还是怎么地!”此时旁边的几个窗口,也都没有银子可以提出来了,柜前顿时哄闹起来,后面一听没钱了,排队的人也都躁动不安,虽然有官差维持秩序,但到底还是挡不住惶恐愤怒的人群,队伍一下乱了,潮水般涌进店内,嘈杂声浪盖过了管事的呼喊。场面已经失控,眼看就要出大事,吴太太彻底慌了神,春妮看着局势难以控制,也顾不得借钱的事情保密了,索性说了苏家出来,兴许还有好处,于是吩咐赶紧通知苏家银车进巷,随即飞快地走到前厅,从人群中挤到店子里一个方凳上站好,大声说:“大家不要乱,听我说一句!”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正在调集吴家外库的银子,而且也跟苏家谈好了,苏家会给吴家保底,大家不要着急,只要等一阵子,想提银子的一分都不会少!”
后院里,管事按照春妮的安排正要去往苏家,谁知后门竟从外面被顶死了,兑票的人只怕吴家趁乱携款潜逃,堵在门外,将吴家内宅团团围住,阻拦一切人等出外。管事急得满头大汗,就是出不去。
而店面之中,春妮对天赌咒,信誓旦旦一定有钱来,本来已经略微安静的主顾,却又被一个人挑起了事端:“听他们骗人!吴家乡下的田地和那些铺面的地契房契早就送去典当行了,不信去问茂名典当的掌柜!如果吴家有外库,还需要典当房产田地吗?肯定是没钱了,我们要是再不兑掉,那银票就是白纸一张,到哪里去换钱?”
一句话惹众人心急,又一个声音说:“苏家怎么会给吴家保底,苏家是什么人,吴家是什么人?那吴家之前还吞了苏家好多金子!”
这时又有人叫:“吴家向来不讲仁义,到了这个时候还耍我们!只出来个女人,那吴家父子呢,是不是昨天晚上就拿了钱跑了?叫他们出来!”
“找他们有什么用?不如自己去看看,他们银库还剩多少就拿多少……”一呼百应,队伍全乱了,所有人的人都涌进店子里,吼骂抢砸,春妮被推倒在地,纷沓的脚步不由分说地踩上去,她的惨叫声淹没在浩大的声讨呼号中。
人群砸开了柜台,冲进了内室,继而到了后院,疯抢打砸,片刻间犹如抄家一般,到处呼喊尖叫,四下里都是人,家什倒地,翻箱倒柜,乱成一锅粥。
瑞安在家里心急如风,久久不见吴家来人,忽听得下人来报,吴家银楼已经被冲乱了,心知大事不好,当机立断赶了马车直奔吴家银楼。远远地看见钱庄跟前人头簇拥,便站在头车上大喊:“让开,钱款来了!”众人见一溜青篷马车急赶,这才散到一旁,瑞安跳下车来,吴家银楼此刻已经一片狼藉。凄切的哭声从店里传来,吴太太正抱着春妮摇晃嚎啕,她竟是被踩死了,瑞安动容道:“我来迟了。”
就这会,店面外哄闹声又起,叫嚷着要兑票,看着方寸大乱的吴太太,瑞安只得坐镇指挥,吩咐管家处理家里内务,喊了管事急急收拾了店内陈设,开柜兑现,没多久他送来的五车银钱再次被提空,跟着骚乱又起,瑞安站在堂中,告诉众人只要安心排队,后续苏家还会再调钱资,话语还没落地,周遭忽地安静,众人的眼光全部转向背后,外头又见青篷马车驶来,缓步走在最前头的,正是靖瑶和若楠。她二人一言不发穿过人群,牵手站在瑞安身侧,店前马车停住,箱笼沉甸甸抬出,寂然赫目进入银楼,一时间把所有的人都震慑了。此时再也不需要多话,苏詹两大家联手力保吴家银楼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
房内,吴太太在床头哀声哭泣:“老爷,票面全部兑完,银楼只能关门了,我们欠下苏家和詹家黄金三十多万,卖了银楼和宅子,还远远不够,我们现在,是身无分文,也没地方可以容身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呀?”吴新义哆嗦着嘴,将手挪过头顶,从枕下抖抖索索地掏出盐照,放在妻子手中,气若游丝哼出两字:“瑞安。”吴太太点点头,刚要呼叫下人,吴新义又拉住她的手一推,重重地喘息:“你去……”
吴太太不知丈夫为什么坚持非要自己去,想着他要这样,也就照他的去做。看着妻子走出了房门,吴新义直望着床顶发呆,许久之后,淌两行浊泪,抖抖索索地解下裤带。
到了苏家,正好瑞安在,吴太太说明来意,拿出盐照,赧然道:“我们实在是欠了太多,先把盐照抵了,剩下的,还请容些时间,慢慢再还……”说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房子、田地、铺面都没了,吴家还能拿什么还。
“从詹家借的并不多,等我们的货款回笼了,就能还上,”瑞安说,“既然拿了盐照来抵,那所欠债务也就一笔勾销了。”
吴太太一下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本盐照哪能值得三十万黄金,债务就此了结了?应该是瑞安顾念情分,想起从前,悔恨交加。
“舅妈的后事我们会帮着料理,钱也不用担心,宅子还是住着,其他的都不要去想了。”瑞安安抚着,送吴太太出门,靖瑶又追上来,塞给一张银票,叮嘱不要让昌良知道,好生保养自己。吴太太上了马车一看,票面竟是一万两银子,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她张开两只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压抑的痛哭声。
一路回家,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家里虽然遭遇了这样的变故,所幸依仗着苏家和瑞安,吴家就算一贫如洗了,还能撑下去,这么想着多少还有些安慰,紧绷了好些天的神经这时才总算稍微放松下来,靠着车板有些昏昏欲睡,忽地听到震天的哭声——车停了,到了家门口。
吴太太慌忙下车,管家哭着迎上来:“老爷自缢了……”吴太太顿时像被抽去了脊柱的蛇,一下子便瘫软在地上,这时候她才明白过来,丈夫要她去苏家送盐照,就是要支开自己,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寻死的心。跌跌撞撞走进屋里,只看见吴新义躺在床上,两眼睁开,而头顶的床梁上还结着他的裤腰带,抖抖索索伸手去摸,身体早已冰凉。吴太太刹时犹如五雷轰顶,嚎叫一声:“老爷,好死不如赖活着,有瑞安在,哪有过不去的坎呀,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抚尸大哭,昏厥过去。
在家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吴昌良跑了出去,一头跳下了淮河,后来尸首被人送到吴家。吴太太强撑着办完丈夫和儿子儿媳的丧事后,就剃度出家,住到洗心寺理斋园,一心事佛。春妮和昌良的三个孩子,大女儿佳晴,二女儿佳雨,小儿子佳和,都被靖瑶收养,佳和送往金陵学府,后远渡重洋求学,成一代名儒。
转眼到了腊月,各家都忙着预备年货,靖瑶安排管家一系列事项,包括去洗心寺探视吴太太,去金陵接佳和,给佳晴佳雨准备新装及首饰,编排妥当,都快到晌午了,看见镇源还在看书,便说:“瑞安这些日子行踪神神秘秘的,你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事?”
镇源笑道:“也就是早出晚归,都是些平常里要做的事情,哪里有你说的神神秘秘?他自己不也说了,兴建船队嘛。”
“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想的,”靖瑶摇头,“才经历了汉口大火的事,今年基本上没有收入,又碰上吴家的事伤筋动骨,这时候应该要休养生息、守住根本才是,只有好好做着盐生意,等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再想其他的事情,可他压根就没有忘记曾经提过的筹建船队的事。那时候林猛掌管青红帮,还有理由延后,如今林猛一死,帮里又是彭川说话,瑞安跟他交情向来不浅,青红帮损失了那么多船,自然要补充,这两个人想必是一拍即合。”
“兴建船队是好事,”镇源说,“二十年前,青红帮鼎盛时期,水舵掌管的超过六百艘,出发时船帆连着天际,那是何等的浩荡,到林猛当掌门后,表面上是委以彭川重任,实际上一直在削弱水舵的权力,只剩五十艘要他们自给自足,将多数船拨给原本只是维持河道秩序的漕舵。瑞安第一次提到要出资给水舵买船,一是为彭川的解决难题,二是为摸索经营船务的门道,不过是小试牛刀的举动,偏偏你打岔。后来跟瑞安商量,顾忌到林猛暂缓实行,现在也算是时机成熟了,万事俱备,怎么就不能还不能做呢?”
靖瑶沉声道:“兴建船队的事即便可行,时机也没到,现在大形势不好,百废待兴,各家都看紧了钱袋子,就连从前很喜欢冒险的昌茂钱庄都收紧了银根,要借贷必须提供抵押物。你说万事俱备,那我问你,单说筹资这一东风,你到哪里去借?”
镇源嘻嘻一笑,不再回答,低头只看书。
“心急怎能吃得热豆腐?”靖瑶觉得弟弟在故弄玄虚,不屑地哼一声,“瑞安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闯劲够大,行事不稳,书上虽有经纶满篇,生意场上却只有输赢二字,你做叔叔的不该怂恿撺掇,只有我这个姑姑来唱白脸。”
“生意我是不懂,不过瑞安懂的。”镇源丝毫不急,见靖瑶脸色变了,便一指门外,喊道,“瑞安你自己跟姑姑解释。”
靖瑶一扭头,正见瑞安和佳雨过来,便问:“今天怎么没有去店面?”瑞安说刚从店面回来,给佳雨带了个稀罕物件。佳雨喜滋滋地递给靖瑶,上手很沉,是一个圆滑的透明球,里边一半是蓝色的液体,上面浮着一艘大帆船,最奇怪的是无论拿在手里怎么摇晃,那船都不会沉下去,只是顺着水波飘荡,煞是好看。
“这是西洋商人带来的东西,叫玻璃球。”瑞安兴致勃勃地介绍着,靖瑶一见那船,心里便明白瑞安心意已决,眼光一转,却看见佳雨出神地望着瑞安,满脸崇拜,她低下头去,在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
随即佳雨说要拿玩具去给佳晴看,便拉瑞安走了。这二人前脚一出去,后脚镇源就问:“大姐你怎么了?”
又被弟弟看出来了,靖瑶不说话。
“别人看不出,但却瞒不了我。”镇源说,“佳雨除了亲姐佳晴,偌大苏家,只跟瑞安亲近,不过是兄妹之情,大姐不要想多了。”
靖瑶叹道:“只怕情窦初开,到时候痛苦的只是自己。”
镇源便笑道:“那就跟小艳梅一样,亲上加亲,也是好事。”
“我已经有安排了。”靖瑶摇头:“端阳已经出嫁,明年把瑞安的亲事办了,佳晴也可以嫁了,跟着就是佳雨。”
“佳雨才满十四,你就有想法了?”镇源吃惊道:“佳晴的婆家相好了?”
靖瑶点头:“昌茂钱庄俞东家的二公子桂启。”
俞家长子身体不好,二公子主事,虽然比不上俞东家那样有魄力,但做事稳妥,名声还不错。佳晴是吴家银楼出身,嫁他倒也般配,若是联姻能缓资金之急,则苏家更是如虎添翼,镇源点头:“还是大姐想得周全。”
话音刚落,佳晴佳雨又进屋来,同靖瑶说要跟了瑞安去运河看船,靖瑶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