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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雪 第十六章 林猛的胃口

第十六章 林猛的胃口

陈府的团圆饭吃得很晚,众妻妾都陪着劝酒,靖瑶早早地下了桌子,回房洗漱了躺下“巧儿你也去休息吧,今夜老爷应该是去正房那里,我们都可以轻松一点。”

窗外想起了炮仗声声,靖瑶想着京城里这会肯定也很热闹,而家里,瑞安肯定四下里窜着讨要红包……她转过身,蓦地看见床头坐着一个人!

“吓着你了?”春霖说着,也不要靖瑶起身,自己宽衣解带进了被窝。他喝了酒,身上滚烫,靖瑶不动声色地往里缩缩,想离他远点,他却后面一把抱住了她,贴得没有一丝间隙。

“我们看上去是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实际上是同床异梦的两个人。”他喷着酒气,“让你管家主事怎么不肯呢?你要我怎样做,才会高兴呢?凡是为苏家好的,我都会去做,可你连个笑脸都不肯给我……”

“你给我生个孩子吧,”他说着,手上动作起来,身体也覆了上去,“像你这样的女儿……”

时间一晃过了正月,朝廷对上税一事的新政没有了消息,京城里传来的讯息是,去年河南蝗灾之后,灾民流浪到陕西,导致两个地方的冬粮都吃完了,到了春耕的时候连种子都拿不出,朝廷想赈灾,但国库空虚,没有银钱可以拨出来,为了让灾民有吃的,有种子进行春耕,要求全国上下的商人捐钱支援。

陈春霖既想讨得政绩,也想借此推举苏家,便积极游说奇铧以此事出头,道理无非是两个:一是能够让朝廷看到盐商的大义,朝廷日后颁布新政时,能考虑到此时盐商的义举,采纳盐商的建议暂缓提税;二是突出苏家的作为,提高苏家的名声,为日后一统淮盐获取朝廷支持。奇铧思虑再三,觉得可行,就采纳了陈春霖的建议,倡议众盐商慷慨解囊,并带头出资一千万两白银。在短短一个月内,两淮盐商百余人,筹资二千五百万两白银,经由巡道御史陈春霖上交朝廷,用于赈灾。

不日,朝廷嘉奖,陈春霖便邀了奇铧喝酒,直至子夜,两人才尽兴而归。奇铧很是有些得意,把喜讯告诉镇源,没想到镇源不觉得高兴,反而发出叹息。奇铧不知为何,反复追问原因,镇源才吧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你倾囊而出地帮人,人家怎么都不会相信是你的全部,反而觉得你只出了皮毛,那内里藏着掖着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尤其是这个时候,朝廷本来就怀疑盐商利润很高,爹又给出大笔的钱,这样朝廷反而会起疑心,觉得盐利深不可测,到时候只怕会从重提税。”

听得奇铧心往下一沉,酒也醒了大半,讪讪道:“朝廷怎么能这样,那不是过河拆桥?”于是又自我安慰,“就算盐税提高许多,也不是针对我们一家,苏家财力超过多数盐商,还有御史撑腰,怎么都不会有太大风险,说不定还能按照你之前说的,借机吞并一些小盐商呢。”

“我总觉得这样做有些急功近利,只怕适得其反。”镇源说,“根基扎得不深,上面还要盖高楼,只怕大风一来,大厦便倾。”

奇铧瞪着通红的眼睛,内心也不由得惶然起来,便说;“怎么着,苏家也是替圣上分忧,做了一件大善事,难道圣上没有丝毫的体恤怜悯?!”听到父亲这样说,难免觉得有些幼稚,镇源冷笑道:“公道虽然自在人心,但圣上怎么能够容忍一个小小的商家富可敌国?就算爹忘了树大招风,难道那么多教训,不知道朝廷最容易翻脸无情?”

仿佛当头一盆凉水泼下,奇铧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悻悻到:“没有这么糟糕吧,老天爷不会让做善事的人遭厄运吧。”

这不过是侥幸的想法罢了,镇源心里不屑,可是看到父亲脸色煞白,也不忍心再说,便改口道:“但愿如你所想,一切都只是我多虑了。”

连着几夜奇铧都没有睡好。这天陈府来人报喜,说是靖瑶有了身孕,正在安胎,这消息可算是给了奇铧一点安慰,他带着妻子去陈府贺喜,席间春霖说,过几日就去京城述职了,家里还拜托岳丈照应。

靖瑶半坐在床上,看着父母离去,不由得伤感。

“别想多了,郎中说忧思伤身,尤其你年前被冻成那样,寒气都聚集在小腹没有驱散干净,是很容易滑胎的。”巧儿说,“明天大少奶奶还会来看你。”她把小暖炉放进靖瑶手心里,低声说,“上回见了景明少爷,瘦了许多……”嘴里说着景明,心里想的却是莫平,这几回出去都没见到莫平的影子,当然她也不会去吴家米行找他,但心里总还是没底。

第二天玉秀来了,巧儿侧边问着,玉秀说家里看景明心情不好,打发他去浙江收账了。

“去那么远?”巧儿吃了一惊。靖瑶深深地望了巧儿一眼,这个丫头从不多事的,这段时间,对景明的事倒是出奇的上心了。

“走远点才好散心,有些事,眼不见为净,”玉秀拉住靖瑶的手,“就他老实,说詹家紧了两年不嫁的口,那也别叫苏家为难,硬是忍着不开口,谁知道会成这样……”

“他要是在家,我来之前他也会要捎什么过来,回去之后,少不了也要被他盘问……”玉秀叹口气,“他这一走,个把月才能回呢,我也省心了。”一看靖瑶低头不吭声,赶紧打住,换个话题,“过两天,我也要去巨阳表姐家,礼杨正好从那条道上回,我小住两天,等着他接了我在一块回家。”

“瑞安和端阳也带了去吗?”巧儿问。

“孩子太小,难得折腾,”玉秀摇头:“奶妈带几天吧,我才去五六天呢,礼杨要是回得早,也许只要三四天。”

早上送走了春霖,奇铧就觉得胸口不怎么舒服,仿佛有什么堵着,总也不畅快,莫名还有些慌乱。到晚上,辗转反侧,通宵也没睡着,直到第二天清晨,穿衣起床,叫管家拿来热水,敛神静气侧脸刮面,预备收拾好了去往店铺,忽地看见盐号胡管事慌慌张张地进来了,张口叫着:“老爷不好了!周掌门被杀了!”

手一抖,剃刀割破了脸颊,血一下涌出来。胡管事手忙脚乱地抬帕来捂,奇铧则垂落两手,半天没有动弹,过了许久才问:“怎么会这样?”

“周家被灭门了,一家老少全死了,真是惨呀。”胡管事一边说着,一边呲呲地倒吸着凉气,身子发颤,脑袋也摇个不停,大瞪着眼睛,满脸的神态惊惧交加:“周掌门的小儿子被乱刀砍死扔在地上,七零八落不见完人,整个就跟被剁肉馅似的……”奇铧只觉冷气嗖嗖上窜,顷刻间背心凉湿。老来得子的周掌门对这个儿子宝贝得不行,保姆保镖一大票,轻易不让人见,至今还不到三岁,竟然如此惨死!

胡管事又细细说了一番帮中情况,奇铧便也明白了。青红帮内讧,二掌门林猛杀了周大掌门坐上头把交椅,说是事发突然,其实也早有端倪。青红帮吞并几大帮派成为一支独大之后,林猛投靠成为水舵舵主,以他的为人和心性,屈居人下必然是不甘心的。要论心狠和手段,谁都比不过林猛,如果周掌门没有儿子,青红帮很有可能是林猛接手,但周掌门的儿子据说还天资聪慧,对林猛无疑是最大的绊脚石,他为了上位,在周掌门小儿还未长成便痛下杀手,是意料之中的。

奇铧深知,这次周掌门出事,林猛堂而皇之上位,定然是筹谋已久,帮中各舵估计早就换血,以后青红帮跟苏家不会再有所谓的相安无事,恰然相反的是,不论是以林猛一贯做派,还是清算旧怨新恨用以立威,或是为了妹夫詹家盐号的生意一支独大,要杀一儆百,首当其冲的只能是苏家。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对奇铧来说,已经不是风满楼了,而是头顶已是乌云蔽日。他坐立不安,赶紧去找镇源合计,偏不巧,镇源一大早便去洗心寺了,奇铧感慨嫁了靖瑶,紧急的时刻竟然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匆忙之下不敢耽误,把妻子叫来,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便急急去了御史府。

奇铧前脚刚走,后脚苏太太便同徐管家一道,按照吩咐,把后院地窖打开,搬出沉甸甸的几十个大箱子,上了青蓬马车,径直拖去了吴家钱庄。

吴新义正在柜上理账,听说亲家太太来了,赶紧叫上老婆一道出迎,一进后院,只看见一溜青蓬马车排着,这架势也未免太大了,而苏太太又一脸肃色,怎么看都非同小可,于是赶紧把苏太太拉进屋内问个究竟,原是跟早上青红帮事件有关,奇铧因前事旧怨,怕林猛报复,闻讯十万火急转移财产,要将三百万两黄金存于吴家钱庄。

事大如此,吴太太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听得脑袋发蒙,半天都说不上话来,吴新义走南闯北倒是阅历颇丰,看苏太太妇道人家也经不起吓,便稳着好言安抚,苏太太这才稍稍缓和,正端了茶喝,猛听外头大喊:“姑妈!”

苏太太一激灵,听出是堂侄子杨双的声音,正想着他跟礼杨从来寸步不离,这会该在从巨阳回程的路上,怎么会跟到了吴家?纳闷着难免有些心惊肉跳,房门被推开,杨双一头汗水扑进来:“礼杨被绑了——”

“啪”一声,茶杯跌落,苏太太登时瘫软在地上。

吴新义弯腰去扶苏太太,还没起身,猛地头皮一炸,想起前日女儿捎信回来,说是上巨阳表姐家小住,等着礼杨一块回程。心倏地一沉,听见老婆发抖的声音:“那我们家玉秀呢?”

“都给绑了!”杨双嚎哭起来。吴太太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眼见得苏太太哭得浑身颤抖,吴太太则昏死不省人事,吴新义自恃见过大世面,碰上这样的事情仍不免腿软,上下慌乱间,好歹把苏太太送上了马车,赶紧张罗着打探消息去了。果然是林猛指使,捉了人便扬言,要苏奇铧在三日之内带十万两黄金,从街面上跪拜到青红帮大堂,再行议事,否则撕票。听到这个消息,吴新义深感不安,林猛才刚坐上掌门之位,就把火烧到了苏家头上,十万黄金只换见上一面,真要放人那还不知道要下多少血本,这个头一开,苏家从此便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一想到自己跟苏家是姻亲关系,那林猛会不会整治了苏家之后跟着收拾吴家,吴新义不由得如坐针毡。

御史府里,靖瑶也得到了消息,赶紧差人上京去找春霖,要他在官场中想办法斡旋,有得官兵出手,林猛或许会收敛一点。她养胎在家,又不能四下奔波,除了坐等消息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此时天风堂内,奇铧正与镇源、管家、管事相商对策,都说林猛应该不会撕票,他想要的无非是两样,一个就是要回之前的颜面,二个还是图财,合着苏家都该忍着,让他出了这口气再说,正可谓是忍一时之气解百日之忧。

议定之后,奇铧在后院地窖中取出黄金十万两,第二天按照林猛的要求,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街口一路拜到青红帮。可是并没有见到林猛,三当家出面收了黄金,只说礼杨夫妇安好,便叫回去。过了一天,再次传话,还要黄金二十万,再跪拜入大堂,奇铧照做,还是没有见到林猛,只有二当家出面收了黄金,又让回去。

奇铧只身穿过长巷,身边的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些人说些同情的话,有些人则幸灾乐祸,有些人风言风语,他埋头走路,只是不吭声都忍受着,回得家来,颓然而坐,胸口郁结,久不能言。平生未曾受过如此屈辱,但这都是小事,只要儿子儿媳平安回家就好。

到第三天,青红帮传话来,要黄金三十万。这次跪拜进去,奇铧终于见到了林猛,知道他狂傲奸诈,只怕多说无益,奇铧唯唯诺诺地揭开红布,顿时满屋子金光映照,林猛横肉虬髯的脸上皮笑肉不笑,看一眼,就把肥厚的手掌一摆,驱赶奇铧离开。还是那句老话,人安好。

钱送了一次又一次,给的一次比一次多,总不见回声,这葫芦里不知卖的什么药?

苏家人脑袋都想破,也没想出个究竟来。最后还是镇源说,去找找林艳梅吧。

终是敲开了詹家的大门。

詹家正厅里,林艳梅高挑的身影慢悠悠地走进来,眉梢一挑甚是犀利,斜眼间的不屑带着气势压顶而来,“苏老爷亲自登门,稀客呀。”也不叫落座,奇铧只好站着。

徐管家赶紧躬身近前问好。

鼻腔里哼一声出来,林艳梅尖刻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有求于我了?放心,苏家的钱,不论多少,只要肯给,我都敢要。不过,接了钱之后,做与不做,那就要看我开不开心了。”徐管家赔笑:“哪有送出去的礼还讨回来的道理,帮不帮忙詹太太随意,不敢强求。”

林艳梅又哼一声:“咱两家往日有冤近日有仇,苏家的事,收了钱我也不会管。”奇铧的脸色愈发难看,徐管家记得镇源的嘱托,只怕事情黄了,便矮了身子,尽选了好听的话说,林艳梅哪里肯吃这一套,闭目养神,把苏家主仆二人晾在一旁,索性不言语了。

徐管家无奈,只得主动提起维祥和若楠离家一事,自然隐去了苏家为脸面和顾忌不敢上门讨要说法,一个劲赞赏维祥公子如何出色,“其实我们老爷一直也都喜欢大公子,大公子先前也是去过我们家的,那回乐陶小姐忘了接若楠小姐,是大公子送回去的,老爷还谢谢了……只是两人好上了,胆子小不敢跟家里说,倒是跑了,当时老爷就说,只要把他们找回来,我们也就认了,补个热闹仪式,还给送詹家来,以后自是结成了亲家,那更是要多多往来。”细细碎碎一番在情在理的话送过去,有道是神仙喜听颂歌悦,林艳梅听了也心里舒坦,这才脸色缓和了下来。

徐管家见眼色行事,便一再拜托:“请詹太太从中调和,苏家不忘大恩大德!”林艳梅呵呵一笑:“要换人,只要一样东西就行了。”徐管家便说:“请詹太太明示。”林艳梅笑得高深而叵测,并不回答,端茶送客。

徐管家哪里知晓其中意味,顶着一头雾水扶着奇铧回了苏家,一进家门,奇铧就倒在地上。

一家子都在奇铧的床前长吁短叹。没多久,几个店面的管事也回了话,说找了许多人,上下左右各个头面上凡是跟林猛有些交情的人都拜托了,请他们带话,进行协调,渐渐的也有回复,还是没有探听到林猛的确切意思。一家人不免垂头丧气,犹如霜打的茄子,只得把消息送到御史府邸。

“小姐,那林猛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啊?”巧儿也忧心忡忡。

靖瑶摇摇头:“他要的那样东西,是苏家的命……”

巧儿瞪大了眼睛。

此时的苏家,徐管家也瞪大了眼睛:“全拿出来?”

奇铧点头,“把窖库内剩下的黄金六十万、白银十万两全部拿出来。”

“爹,”镇源再也忍不住了,出声点穿,“林猛要的不是鸡蛋而是下蛋的鸡。”

“我岂能不知?”奇铧颤声道:“他要的就是苏家的盐照。”

徐管家惊呆了,屋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人。

盐税是朝廷三大财政支柱之一,而两淮是最大的盐产区,下辖近三十个盐场,所产之盐行销渝、皖、赣、湘、鄂、豫六省。朝廷规定,经营盐贸,必须有盐务执照。为集权并控制盐税,朝廷以盐照进行贸易管理,按年度淮盐的产量各商凭盐照贸易,每个盐照上均表明年度可贸易总数量,对每笔贸易,或零售或批发,也都有额度规定,可低于规定贸易数量出货,然不得超出。盐照分为三等,分别为囤照、散照、零照,囤照即可大数量批发的盐照,此照只能批发不得零售;散照可在额定范围内进行小批量批发,并可兼有零售;零照则只能进行市井零售。故盐贸易也分为三个梯次,散照在囤照持有商户处出货,零照在散照持有商户处出货,百姓则在零照商人处买盐。因此,囤照持有者是资本最多,同时也是获利最多的。但为了杜绝税金漏缴,朝廷设立巡道御史,专控两淮盐务,且着力控制囤照的发放,近五十余年经皇帝御批的盐照囤照只有四本,并且有规定,盐照可以继承或者买卖,但这四本只能减少合并不能增加。

如今这四本盐照,分别为苏、吴、詹、丁四家所有,四大家的盐照准销量合计为两淮年度盐总产量。苏家要想一统淮盐,必须获取四本盐照,经过三代的努力仍然没能达成,除了财力的因素盐照难得也是最大的困难,而此时看来,想要一统淮盐的,并非只有苏家,那林猛及其身后的詹家,已经开始先下手为强。

破财消灾虽是无奈之举,但为了儿子儿媳的周全,奇铧不会吝啬钱财,只是没想到林猛如此歹毒,消灾的代价又是如此之大,竟是要夺走苏家的根本,灭绝苏家的夙念。此时,他该如何取舍?

奇铧板着泛青的脸靠在床上,思忖良久,才说:“林猛要夺我苏家盐照的贼心早就有了,违逆他,苏家是个死字,顺他的意,苏家也难逃厄运,既然如此,何必不放手一搏,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一定。”

镇源不知道父亲有了什么主意,口气如此坚决,只得问:“爹有什么打算?”

“我相信邪不胜正,苏家百年做善事的积累,上天不会看不到,不会不庇佑苏家,”奇铧说,“哪怕是以卵击石,我也要跟林猛斗一斗。如果这次苏家忍了,就是助长林猛的邪气,从此以后,便是苏家无志气、淮商无正气!”

镇源知道父亲立意同林猛抗争到底,想父亲壮年气盛,难免忿忿,本想劝父亲韩信可忍跨下之辱,但转念一想,苏家一退再退,换来的不是林猛的收手,而是更大的贪欲,父亲可以放下心高气傲,也可以倾尽钱财,唯独盐照,是家族世代根本,或可说比父亲命重,绝难放弃。可是苏家要想仗着身后有巡道御史撑腰,以官会黑斗一斗,却难免有些不自量力,尚且不说手无寸铁,任地还忘了一句俗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镇源沉默片刻,提醒道:“姐夫虽然是朝廷命官,但他的职责在盐务不在剿匪……还是等姐夫回来再合计吧。”心里却忍不住寻思起来,事情太不对劲了——

林猛怎么会选在这个时间动手?先是把周家灭门,官府也没见有什么动静,而后是绑了苏家儿子,后面一系列的动作也太大了,可官府呢,视而不见。按理,官家都是姐夫的同僚,不可能坐视不理,而林猛是匪,苏家背靠着御史大人,他该是要有所顾忌才是,为什么如此肆无忌惮?莫不是,林猛早就知道了什么消息,或者,他背后有更强势的后台?

想到这里,镇源开始为姐夫担心起来,春霖这时已经到了京城,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前路飘摇啊,镇源感慨着挪动轮椅,忽听楼上啪一小声脆响,循声去看发现楼板残旧之处渐多,想着多事之秋,屋楼都忘了整修,心底一挫,竟浮起大厦将倾的伤感,惊惧间,惶然笼罩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