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再见时滴血的心
春霖醒来的时候，靖瑶已经不在床上。她早早地装扮整齐，依次去给正房和前面的几个姨娘请安了，转一圈回来，以为春霖不会在了，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望着她，看似一直坐着在等她回来。眼神锐利，巧儿不自主地打了个颤，靖瑶知道她害怕，便说：“你下去吧，”跟着又说：“去九如斋买些糕点回来，给每个姐姐都准备一份。”
巧儿下去了，春霖开口了：“你爱吃九如斋的糕点？”
“也谈不上，横竖是宣城最有名的点心，从小吃着长大，不像姐姐们刚到，没怎么尝过。”靖瑶淡淡地回答，上前给春霖斟茶：“老爷什么时候起身的？是在这里吃早饭，还是去哪个姐姐那里……”
“你倒是熨帖，今日头次请安，肯定也花费了不少，如今送了钱，还要照顾她们的口味，累不累？”他问。
“都是礼数。”靖瑶说完，垂首站在一旁。
他默默地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巧儿出了陈府，浑身顿时松了劲，官宦人家就是森严，憋得她都感觉不能呼吸了，好不容易出来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她贪婪地四下里嗅着，这街面上的气味怎么就这么好闻！闻着闻着，一股点心的甜香味道浓郁起来，九如斋到了。巧儿进店选点心，大包小包整了一堆，正要叫掌柜派伙计跟着送回府，就听见旁边一人说：“这么多你一个人怎么提得动，我来帮你。”抬眼一看，笑嘻嘻的不是莫平么。
“真是巧啊。”巧儿说，“我还是叫伙计送吧。”
“我来我来！”莫平眼明手快地提上了糕点，说：“我正好要去陈大人府上送信呢，一块走。”
出了店门，巧儿问：“你咋也上这来了？”
莫平说：“这不是买糕点嘛。”
巧儿看看他手上全是自己的糕点，又问：“那你买的糕点呢？”莫平说：“这不是还没买嘛。”
“那你赶紧去买呀。”巧儿伸手过来，“我自己提回去算了。”
莫平把手一让，笑道：“我提了糕点上陈府送信，那是把糕点给陈府门房呢，还是放门外头……也只能送了信才来买糕点呀。”
一听这话，巧儿觉得不对了：“那你是只能送了信才来买糕点，应该先去陈府，可你怎么会在糕点店呢？”一下停住了步子，眼睛乌溜溜地盯着莫平。
莫平更有些慌乱，急中生智道：“哎，那我就是脑袋没转过弯来，到了九如斋才想起应该先去送信，正要走呢，可巧碰上你……呵呵”
一见他这笑脸，巧儿就知道有鬼了，虎着脸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
“我……”莫平两只脚在地上蹭来蹭去，只好交代，“我就是在街上看见你了，才跟到九如斋去的。”
巧儿不说话了，低头默默地走。
“巧儿，”莫平小心地试探过去，“我看着你的样子，觉得你不太开心呢。”
“会开心才怪呢。”巧儿哼一声，“上头四个婆娘加上一个老爷，个个难侍候。”
唉，莫平叹一声：“要是大少爷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难受。”
景明少爷？想必心情也不会好，昨天轿子不让落地的时候，巧儿也听得真切，远远地看见了简诚、景明，还有疯了一般被下人抓住的詹益丰，他们三肯定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指望喜轿回转，可哪能呢。
我可怜的小姐，想到这里，巧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巧儿……”莫平说，“你要是憋屈，就想法子出来转转，我陪着你。”
巧儿摇头：“小姐知道我难受，才让我出来买糕点，可我出来了，心里也不踏实，担心着小姐。今天一大早，我们去给四房太太请安，一回房就看见老爷绷着个脸坐在那里，吓死人了……我是出来了，小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叹口气，愁肠百结。
“说一千道一万，照我说，昨儿陈大人不让落轿，你就该劝你们小姐回转。”莫平说，“也就是丢个面子，哪还能这么难受？！”
“你懂什么！”巧儿忿忿地瞪他一眼，“你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就到了陈府门口，门房接了糕点进去，莫平赶紧叫住巧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你不喜欢吃甜的，这个是咸味的。”他一脸讨好的笑，语气忐忑：“我想着你选糕点要一会功夫，就跑到刘记给你买了只卤鸡……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东西就开心了……”
巧儿愣了一下，接过纸包，莫平顿时笑得嘴角扯起来：“出门了就记得来找我啊。”
进屋的时候，巧儿又发现气氛不对，陈大人倒是一脸平静，靖瑶低头坐着，面前桌子上摆着菜肴、白馍和稀粥。巧儿瞟一眼，纳闷，这都什么时候，早过了早饭时间，怎么还是一桌子早饭，而且还没动筷子？正寻思着是什么状况，春霖问：“你家小姐不吃馍的吗？”
冷不丁一问，巧儿有些发懵，小姐啥时候不吃馍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春霖又叫她下去。巧儿退了下来，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缩了脖子硬着头皮，使劲把耳朵朝门缝里偏。
“因为我，不吃馍了。”他确实是个精明人，一语中的，“后悔给我馍了。”
“不吃就不吃吧，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依旧是他的声音，“昨天差点没让你进门，再大的委屈，也比不上让你堂堂苏家大小姐给我做妾……可你把那锭银子按在我掌心里的时候，我就想抓住那只手，永远不放开。”
“在这个家里，你不用顾忌谁讨好谁，想要我干什么，我全都依着你。”他说，“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
三天回门，春霖陪着靖瑶回娘家，奇铧率家人远远地迎出来，进了家门寒暄一阵，管家报，丁公子要见镇源。
“怎么这么客套了，还通报什么，直接进来吧，”奇铧转向春霖，“平日里走动多，都很随意的，今天该是看到大人来了，所以拘谨很多。”
简诚进来，一一施礼，到了靖瑶跟前，也躬身下去：“给夫人问安。”
靖瑶点点头，叫镇源：“你们不用陪了，回房去吧。”
“不了，”简诚说，“我只是来跟镇源辞行，明日就要去往京城求学了，往后回来得少，请镇源不要惦记。”
这竟是要走了，靖瑶心底一酸，那边镇源在问：“这么急？怎么不过了年再走，只有半个月了呀。”
“学业要紧，二哥也不回来，我去了正好陪他，兄弟以后就有伴了。”简诚拱手告辞，“各位保重！”眼神巡过，在靖瑶脸上深深一望，随即转身离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但心底那尖锐的痛却像无数根的针扎。她并不知道，自己新婚那夜丁家发生了什么——
“爹。”简诚走进书房，丁舜德正在写字，见儿子进来，抬头，只听他说，“我要到京城去上太学。”
丁老爷笑了，搁下笔：“早先叫你跟二哥一道去，总也不肯，怎么这会又想通了？”
“您说得对，只有努力读书，学而优则仕，为官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简诚说，“要做一个好官，造福一方，要努力当大官，才能管住手下不任性妄为。”
任性妄为？是强娶民女才对吧。丁老爷也不说穿，便说：“只要你读书，爹什么都答应。”
“我想明天就走。”简诚说。丁老爷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过两天再走吧，收拾东西也要时间，你跟镇源那么好，也给去跟他道个别。”
简诚已经拉开了房门，丁老爷又说：“孩子，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难以如愿的，很多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简诚低低地答着，掩上了门。
夜渐渐深了，靖瑶解散了头发，巧儿慢慢地梳着，忽然说：“老爷说你今天回了门，明天他们就要出门去进货，赶着除夕回来，老爷和大少爷一走，一大家子不知道谁管事。”
“我问过了，爹说家里镇源管着，店面上，就只能暂时让管事们多上点心，”靖瑶说，“早先乐陶倒是跟我说过，要去店面里转转，可惜我一直没能带她，她倒是比之前懂事多了，要是真的早上手了，保不定这会就能省心了……”
“谁想到你这么快嫁了呢，”巧儿说，“早一个月前，还被林艳梅堵着，两年不能订亲，这下说变就变了，倒没见那凶婆娘出来闹腾了，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靖瑶不说话了，只望着菱花镜中自己的脸，出神。
“靖瑶……”那是谁在喊，简诚吧，他今天叫我夫人呢，夫人……
靖瑶的眼光垂下去，落到首饰盒上。他以前也叫我苏小姐的，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叫靖瑶的呢。
她记得很清楚，去年春上，简诚拉了镇源去踏青，她也跟着去了，在城郊五里牌放风筝。风太大，刮跑了风筝，她和简诚都去追，跑出了好远，老半天没找到风筝，却听见河堤上一个很大的声音在喊“靖瑶！靖瑶！”她循声望去，风筝已经重新扬了起来，而简诚牵着风筝站在那头，起劲地喊她，从那声音里，她听出了他的故意，因为，就算她已经靠近了，他还在笑嘻嘻地对着她不停地喊——靖瑶！靖瑶！
思绪缓缓地收回来，她轻声说：“把门带上，老爷今天不会来了。”
“是你不希望我来吧。”春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身侧，手上拿着梳子。
靖瑶赶紧站起身：“老爷不要误会，我只是以为，今天都回过门了，姐姐们那里也惦记老爷，老爷应该也去她们那里坐会。”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他可没那么好糊弄，但也不会轻易生气，按着她坐下，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我也不是不知道，那外头该有多少个男人，想着像我这样，给你梳头……”
“苏家大小姐是何许人物，总能把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就像你对我，三天了，上下里外，我说不出你一点不好来，可是，我就是觉着……”他的手按在她的肩头，脸也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里没有我，心里也没有我。”
她淡淡地回答：“老爷，您要是哪里不满意，提点一下，靖瑶会改。”
“你就是对我太客气了，客气得过于生疏，好像我们之间的距离，比从前我在墙角、你在馍棚时还要远，”他一把抱起她，“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慢慢进入你的心。”
巧儿从陈府出来，冷不丁肩上就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没人。走两步，另一边肩头又被人拍了一下，她再扭头，还是没人。狐疑着往前走，猛一下回头，正看见莫平举着手要拍的样子，便剜他一眼：“多手！”
莫平笑笑，缩了缩脖子：“明年就是小年了，估摸着今天你会回趟苏家，所以一大早就蹲门口等着呢。”看着他冻红的鼻头，也不像说谎，巧儿心一软，要呛他的话也吞回了肚子里。莫平问着她好不好，这里那里一顿乱扯，忽然问：“你家小姐最近怎样啊？”
“原来你找我，是打探我们家小姐呢。”巧儿哼一声，斜着眼睛看他。
莫平一下红了脸，说：“我今儿出来等你，跟大少爷说了，少爷说准假可以，但有个条件，必须帮他问问苏小姐的情况。”然后拿眼傻傻地瞅着巧儿。
“他怎么还不死心啊，还想跟御史大人抢呢。”巧儿说，“你要真是为你家少爷好，就该劝着他不要想了。”
“这事儿能劝么？”莫平说，“那你说要我别喜欢谁，我也做不到，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谁还能控制得了？！”
那倒也是。巧儿说：“那你回去告诉景明少爷，小姐好着呢。”
“真好着吗？”莫平半信半疑，“她好着你会这副苦瓜脸？！”
瞧这话说得！巧儿恼得瞪了他一眼：“你是头猪啊，那不是就那么一说，让你们少爷宽心。”
“那真实情况如何，你倒是说啊，不跟少爷说，我也听听。”莫平缠着不放。
“要说这御史大人对小姐，也真是挺好，他在府里说一句是一句，没有谁不怕他，可是对小姐一直都是细声细气的，早上去其他夫人房里请安给免了，晚上也天天过来，他以为小姐喜欢吃九如斋的糕点，几乎天天买，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也都想着小姐……前儿小姐要我回家取个小暖炉暖手，他说不用，到晚上就捎了好几个回来，”巧儿很是惆怅，“外人看着，那怎么都是老爷宠爱，小姐温顺，可私底下就不是这么回事，小姐每天晚上都不希望他来，他一来，小姐说话就跟端着一碗水似的，那一个小心翼翼，他一走，小姐就连着好几个时辰发呆，一句话也不说，我看着都揪心。”
“昨儿大人还说，进门都一个月了，没见她笑过……”巧儿叹一声，“我一路儿担心小姐，老这样下去，都能把人给愁病了。”
“今天回去了，一定记得把小暖炉带过来。”巧儿说着，加快了脚步，还不忘叮嘱莫平，“小姐可嘱咐了，这些事都不能说出去，要让家里人知道不晓得会有多担心，你也别跟你家少爷说，事情都这样了，说也没用的，何苦好好的添堵”。
巧儿哪里知道，一转背，莫平就把这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景明，说完他就后悔了，少爷也跟苏小姐一样，坐那发呆，整个下午没说一个字。回家吃晚饭，也没扒两口，家里人知道他心思的，自然不会多嘴，只有春妮偏不信邪，凑近跟前。
“她都嫁了呢，还是个大官，吴家再有钱，你也是白想。”她靠在门框上，对景明说。
景明斜了她一眼：“谁让你进来的，给我站门槛外边去。”
她退一步出来，景明又说：“有多远你给我走多远，不然，我把你嫁给二少爷。”
她吓住了，转身飞脚走了。
莫平的脑袋探进来：“真是一物降一物，大少爷，这妞估摸着只服你。”
“你也给我走远点，不然我把她嫁给你。”景明异常烦躁。
莫平吓得一缩脖子，也走了。
脚步声又起，景明愤然一回头，却看见弟弟昌良：“哥，要不跟我出去散散心？”
他摇头。昌良说：“想开点吧，我喜欢的人，不也……”停顿了一下，又说：“你好歹还知道她过得怎么样，我的那个呢，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一点消息都没有……”默然良久，转身走了，体贴地带上了门。
转眼就是除夕。
大清早，出嫁的女儿回家送年货。这次总算没有春霖作陪了，一脚踏进家门，靖瑶竟觉得恍如隔世，才一个月啊，就好像，过了整整一百年。
“爹和哥哥还没回吗？”靖瑶问，镇源回答：“说是今天能赶回来团圆，估计要晌午以后了。”
“我等他们回了再走。”靖瑶说着，屋里四下转转，表扬弟弟，“镇源一出手，就是比我能干。”
“靖瑶回来了！”说话间，玉秀抱着端阳迎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人，清瘦的脸庞，是景明。
靖瑶走上前，景明也缓步走近，脸上没有从前那样的浅笑，而她，平静的容颜下，也掩盖不住那重重的心事。两人在一米处站定，张口竟是同时出声：“你瘦了……”
他低头下去，一眼瞥见她手里握着的小暖炉，正是自己送的金丝镂空的那个，不禁微微一笑：“这个也做了陪嫁？”靖瑶说：“用惯了。”
巧儿正在交代家丁搬运小姐送回来的礼品，忽地脑后的辫子就被人扯起来，脖子后面还被吹了一口凉气，便跺脚恶声道：“莫平，你信不信我拧断你脖子！”莫平飞快地闪到一旁：“开个玩笑都不行啊。”又说，“你脖子后面正中间长了一颗痣呢。”
“关你什么事！”巧儿没好气地说，“谁身上不长一两颗痣？！”
“你不知道啊？”莫平问。巧儿正忙着，有些不耐烦：“知道什么？！”
“这个地方长痣是有说法的。”莫平说，“小时候我们村里有个算命的瞎子，告诉过我们，说脖子后面正中长痣的人，是带着情债转世投胎的。”巧儿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的事，看着莫平。
“说是前世这个人肯定是跟另一个人相爱，死了之后还不肯忘记对方，过奈何桥的时候不肯喝孟婆汤，不愿意忘记上辈子的事，一定要记住对方，所以孟婆就给她做个记号，也就是在脖子正中点颗痣，她虽然可以不喝孟婆汤，却要跳到奈何桥下冰冷的忘川河中泡上千百年，才能重新投胎转世，带着记忆去寻找前世的情人。”莫平说，“瞎子说，要是碰上了这样的人，一定要好好对她，她是个痴情的人，已经为你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巧儿一下长大了嘴巴，看着莫平说不出话来。他的脸上没有惯常的笑意，说得那么认真。
“我每次跟少爷来，你都没功夫正眼看我，要不是那次帮你烤鞋，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机会跟你说话……”他的脸忽然红得跟柿子一般，话没说完，撒腿就跑了。
一家人坐下说了一阵子话，巧儿进来说，陈府来人催了，说老爷回家了，要五姨娘赶紧回去。靖瑶说：“你回他们，我爹和哥哥下午到家，我等见着了他们，赶回去吃团圆饭。”
这一打岔，气氛就高兴不起来了，大家都有些闷闷，屋里忽然就没有了声音。
这时候瑞安跑了进来，一把住靖瑶的腿：“大姑姑你带那么多礼物，怎么就没拿红包给我？”玉秀拍一下儿子：“晚上守岁的时候才给红包呢，急什么呀。”
“可是他们说，大姑姑今年不在家里守岁了。”瑞安说，“那我的红包呢？”
“还能少了你的红包呀。”乐陶说：“今天晚上小姑姑给你红包，大姑姑的红包，要等到初二了，也不就是多等了两天。”
瑞安又转向景明：“大舅舅，你的什么时候给？”
“才这么丁点儿大，就是个小财迷了，”乐陶抱起瑞安，“你是小姑姑的儿子，还是你娘的儿子？”
“我是我娘的儿子。”瑞安大声说。
“我看不是，你跟小姑姑一样贪财，那是小姑姑的儿子。”乐陶逗他。瑞安急了，大声叫起来：“我是我娘的儿子！”
“不是！你是小姑姑的儿子！”乐陶看着他急得满脸通红，死劲笑。
“好了，”靖瑶说，“你还长不大似的，跟个四岁的孩子也疯得起来。”
“来，大舅给你红包。”景明说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红包来。玉秀说他惯着孩子坏了规矩，景明说没事，只是好玩。等瑞安拿了红包跑远了，大家才跟着又说笑起来。
忽然，管家跑了进来：“陈大人来了！”一下子，大家都不做声了。
春霖缓缓踱步进来，寒暄几句，便转向靖瑶，轻声道：“该回去了，我还想从今天起，你安排府里的大小事务呢，来年可有得你忙的。”
景明看着靖瑶，心想，她若提出等父亲和哥哥回家再走，陈大人会不会答应，没想到靖瑶并没有提出什么，只温顺地回答：“老爷都来了，那当然是跟老爷一起回去了。只是姐姐们都能干，哪里轮得到我主事，她们差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好了。”
“走吧。”春霖笑着伸手过来，靖瑶握住他的手，只在门口处，不舍地回头望了望。
笑容从所有人脸上淡去，靖瑶那顺从的态度和平静的神情，还有话语里的“姐姐们”刺痛了每个人，景明此刻，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