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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雪 第十四章 替嫁是别无选择

第十四章 替嫁是别无选择

十天后,又下了一场大雪,苏奇铧刚从盐场回到家,闻讯而来的盐商就再次坐满了天风堂,奇铧听了情况,稍事合计,赶紧前往巡道御史府拜会。靖瑶料想父亲该不会也吃闭门羹,没想到下人回报,巡道御史开门了——

大家都觉得有戏,就在天风堂里等着,谁知奇铧这一去,竟是几个时辰,从晌午到下午,这眼看天都要黑了,还没有回来的讯息。盐商们等不及,渐次散去,偌大的厅中,只剩下靖瑶和镇源,直到掌灯时分,终于等到父亲回家,看脸色,竟有几分喜气。

靖瑶忐忑地问:“爹,事情是不是有转圜了?”

奇铧不答,只叫全家人都下来,聚在天风堂。等到十口人都齐了,奇铧站起身,悦声喊道:“若楠。”

若楠一抖,下意识地抓住了乐陶的手。

“今天,御史大人提亲,爹已将你许配给他做五姨太,十日后过门。”奇铧说,“御史大人指名要你,嫁过去虽然是妾室,却你也算是跨进了官宦门第。有此联姻,既是你的福分,也是苏家的幸运,相信上税一事,会很快过去的。”

奇铧的话语中踌躇满志,毕竟巡道御史是掌管盐政的,有此靠山,何愁淮盐一统?此时此刻,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直达父亲和祖父的梦想彼岸,苏家的辉煌似乎已经指日可待,他如何能不向往?欣欣然间,却全然未见若楠的脸色,青灰似铁,而在她一侧,靖瑶那一模一样的面容,则苍白如纸。

商会新总长上任仪式异常热闹,竟办成了宣城此年最大的一场盛事。不但总督徐大人亲临,御史陈春霖更是亲自主持,苏奇铧难得地意气风发,着苏家大宴宾客,一反往日的低调,在长春巷内连摆三天流水席,从早到晚,每餐五十桌,以飨宣城百姓。

已近亥时,门外仍是人声鼎沸,杯盏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靖瑶默然地在门后站定半晌,折身回到内庭,两眼只盯着堂中那长匾上的对联发呆,忽听身后传来镇源的声音:“大姐,有心事啊?”

靖瑶没有回头,仍旧盯着那长匾,低声道:“我总觉着,爹这几日,似乎欢喜得有些过了。”

“多少年没见他如此高兴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爹办事自有分寸,大姐不要忧心。”镇源的眼光,也定定地落在对联上,幽幽道:“有些事,大姐瞒不了我,你的心事不是你愿意说出来的……”

靖瑶不答,提步欲走,镇源又问:“大姐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那头是幽幽一声长叹,镇源的眼光从姐姐后脑乌黑的发上再次转向长匾,低沉道:“御史大人是怎么看上二姐的呢?”手中用力,调转了轮椅,也是一声长叹,“你担心,爹的欢喜,洞房之夜就到头了?”

靖瑶还是不语,只用手,轻轻地撑住了额头。

在苏家全家出动、马不停蹄的准备当中,时间过得飞快,再过三天就是若楠出阁的日子了,苏家里外早已布置得喜气洋洋,靖瑶带着管家查看落实一番,又同喜娘复议,确认无虞,这才回了父亲。正好红庄的嫁衣送过来,便吩咐阿喜去给若楠试衣服。

刚坐下喝口茶,到楼下,忽听头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下得楼来,阿喜白着一张脸,捏举着信笺,软着腿走到靖瑶跟前,一下子便瘫软在地上,嘶哑着声音说:“二小姐不见了……”

靖瑶扯过信笺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爹娘保重,儿自去也。

心登时一沉,靖瑶急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回头问阿喜,“你最后看到她是什么时间?”

阿喜还坐在地上,喃喃道:“昨晚上我亲眼见二小姐睡下的,一早我去红庄催取嫁衣,看了一眼,她还在被窝里……”

靖瑶冷冷地注视着阿喜,骤然问:“你还知道什么?”脑海里,忽地回想起往日的种种,还有那日,巧儿回报洗心寺中的蹊跷举动,心上一惊,便提溜了乐陶,带到父亲跟前问话。出了如此大事,乐陶也吓得慌了神,在父亲的勃然大怒中,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和盘托出。

“平时都是你给詹家送信吧?怎么送的?”靖瑶逼问阿喜。徐管家看着外甥女犯了这样的大错,也急得吼起来:“你倒是说话呀!”

阿喜磕磕巴巴地说:“我每次都是趁出门经过詹家的时候偷偷给他家门房里递信……”

“最近二小姐是什么时候叫你送的信?”奇铧咆哮起来,竟然在眼皮子底下有了私情,丫环和小女儿还都串通一气,给隐瞒这么久,他怎么会不激动。

阿喜吓得大哭:“我一直劝她的,御史得罪不起,还是认命嫁了吧,四天前,她说要我最后给詹家大公子送封信,说她要嫁人了,要他忘了她……我以为她想通了,就去送了,没想到……”

镇源的轮椅转了进来,他说:“我刚才去侧院看过了,那边墙上有麻绳磨过的痕迹,还有脚印,应该是昨天夜里,二姐叫詹家放了绳子过来把她接过去的。”全家都不说话了,那是跟詹家共用的高墙,他们从詹家上墙,放人放绳子下来把若楠弄走,并不是难事。

照这么推测,主意还是若楠出的。奇铧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你们说怎么办?去詹家要人?”可现如今,怎么去詹家要人?!一旦去要人,就是把若楠跑了的消息公之于众,丢了苏家的面子,也丢了巡道御史的面子,丢人已经是一错,丢面子是二错,这巡道御史还能给苏家好看?!就算去了詹家,以那林艳梅的厉害,绝对不会承认儿子离家和若楠有牵连。要动用青红帮周掌门的关系也难,没凭没据,周掌门要找林猛谈,也得师出有名啊。

正纠结着,徐管家来报,詹家现在也乱成一锅粥,大公子维祥也留书一封离家出走了,林艳梅急得跟疯了似的到处找,林猛水路陆路上的人手全部动用了。

竟是两人私奔了!这下就更没证据了,哪怕让别人知道若楠跟维祥同时都不见了,便能让人联想到私奔,苏家还要不要脸面……如今这会是硬的来不了,软的也使不上了。思前想后,此事虽然气忿难平,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私下里还四处找人,可成亲之日迫在眉睫,御史哪里估计瞒不住,可怎么交代?

苏奇铧气急攻心之下,猛一下喉间腥气涌动,“噗”一声,竟是喷了口血在地上。一家人登时慌了手脚,却都被奇铧轰出厅外,只得各自回房。

眼见得坦途大道就此成了一道迈不过的槛,苏奇铧怎么也没想到,乐极生悲这样的谶言竟落到了自己头上,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天风堂内,头痛欲裂,却仍旧是一筹莫展。

家人都回了房间,靖瑶默默地站在前厅里。

镇源看她站了许久,忍不住说:“大姐,别愁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好生跟御史大人说,求得谅解,他若生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靖瑶长叹一声:“苏家经不起,爹更经不起……”梦想就在手边,伸手可及了,怎能在这时候告诉父亲,这只是海市蜃楼。对于父亲来说,太残忍,对于苏家来说,这次机会一旦失去,苏门夙愿又是遥遥无期。

“大姐……”镇源轻唤。靖瑶转过身,看着弟弟:“你回房去吧。”

天风堂里,奇铧闭着眼睛,仰靠在太师椅上,用手按压着发疼的胸口,忽然听见敲门声,只哼一声:“别来烦我。”

“吱呀”门页轻响,来人进入,轻声唤到:“爹。”

是靖瑶。奇铧懒得睁开眼,疲惫地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爹不要着急,早些歇息吧,我替若楠出嫁。”靖瑶声调平淡。

怎么竟忘了,她们是孪生。奇铧一喜,才睁开眼,随即黯然,御史指名要若楠,肯定是有原因的,纵然靖瑶代为出嫁,一时瞒住了,迟早会被发现,不但补救不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他摇摇头:“如何能蒙混得过去?你以为御史大人那么好糊弄?”爹可见过他,是个精明人。

“不用蒙混,就如实说好了,若楠跑了,靖瑶替嫁。”那细声笃定柔缓,仿佛成竹在胸,见父亲踌躇,便说,“就这样吧,爹,你还能想出其他的法子么?如果没有,好歹也试试,我会尽力让御史大人消气的。”

奇铧沉吟良久,死马且当活马医,只能如此了——

三日后,炮仗齐响,大红花轿在喧闹的吹打声中来到巡道御史府邸。穿过人群进了大门,不见新郎,只有管家过来,悄然将喜娘拉到一旁:“老爷说了,不是二小姐若楠,便抬回去。”喜娘当即傻眼,家中合计的是,仪仗妥当,宾客满堂,御史怎么着也会顾忌场面和脸面,收了新娘,没想到,竟是——抬回去。

眼看着管家进了陈府大门,大门马上又关上了,仪仗乐队的人也觉得不对劲,喜乐也停了下来,喜娘没了主意,正手足无措间,巧儿把喜娘拖到轿前,靖瑶贴着轿帘问:“在大门口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落轿?”喜娘只得把陈府管家的吩咐说了。

轿内安静片刻,靖瑶的声音传来:“你去请御史大人出来。”

喜娘上前拍门,门开了一条缝,跟管家交涉,碰了一鼻子灰,又回到轿前:“大小姐,管家说不见。”轿帘里沉默片刻,靖瑶说:“烦劳你再去找管家,就说,请转告御史大人,若记得冰冻之时的街角施馍之恩,出来见个面可否?”

喜娘又去拍门,手都拍疼了,好不容易门才开,又是只拉开一条缝,管家的脸色很不耐烦,声音也大起来:“你怎么回事?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不是二小姐若楠,就抬回去!”喜娘赶紧把靖瑶的话说了一遍,管家晃着脑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没出声,瞅着这一幕,管家声音大,自然也都听见了,于是哄笑起来:“这苏家小姐也真是嫁不出了……人都不让进门了,还不走,听过强娶的,没听过强嫁的……”更是有人喊:“苏小姐,陈大人不要你,你嫁我好了——”猛一下,一个高声盖过了所有人,喊得肆无忌惮:“靖瑶,咱不嫁了!”听得轿子里的靖瑶浑身一颤,是简诚……

轿子扛在轿夫身上半天,渐渐发沉,领头的忍不住催促喜娘:“我们从来没接过这样的活计,要么落轿,要么回转,不能老是这样抬着,你倒是说句话呀!”

喜娘急得团团转,那里陈府不肯开门,这里靖瑶不肯回去,眼看得日上三竿,吉时都过了,那大门还没一丝动静,她都死心了,只想着轿子抬回去,早点解脱。便靠近了轿子,正要跟靖瑶说,却听见大门响动,开了半扇,走出来一个人。

轿旁的巧儿一抬头,果然如小姐所料,出来正是那街角灰衣书生,只不过今天红色绫罗加身,满身喜气,只有一张脸板着,很不高兴地过来了,于是赶紧按照靖瑶的吩咐,上前道个万福,喊声:“老爷好。”

陈春霖斜眼一瞥,微微有些惊诧:“是你?二小姐跑了,还是你做陪嫁?”

“回老爷话,我一直都是大小姐的贴身丫环。”巧儿恭声道,“大小姐出嫁,当然是我陪嫁;二小姐出嫁,陪嫁的是阿喜,不会是我。”

听了这话,陈春霖颦眉片刻,踱近轿旁,隔着轿帘,迟疑半晌,仍是冷声道:“若楠跑了,苏家即刻就应该告诉我,不应该瞒到今天早上才说,你还是回去吧,告诉你爹苏奇铧,我只要苏若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喜娘脸上的笑僵硬了,而外头,却又传来高声:“靖瑶,回家!”

复一下,又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靖瑶,回家了!”

跟着还有一个声音,使劲喊着:“苏靖瑶!苏靖瑶!”

还是简诚,又加上了景明,那止不住的叫喊,只有疯子詹益丰。靖瑶默然合眼,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成拳头,把手臂伸出了轿帘。

此时,周遭一片寂静,众人都望着陈春霖,他决然默立没有任何通融的意思,就在大家以为苏家喜轿只能回转的时候,只见轿帘内探出一段白藕般的手臂,掌微握成拳,一个细声道:“请御史大人看样东西。”

陈春霖略一沉吟,伸手过来,靖瑶便在他掌心按下一物件,正是一锭五两白银。陈春霖乍见,脸色瞬变,冥思片刻,沉声道:“落轿。”

红彤彤的洞房之内,喜烛高照,新娘端坐喜床之上。巧儿靠近,忐忑道:“小姐,今天晚上老爷会不会进来?”

“他当然是会要问个究竟的。”盖头低垂,持重的声音散落下淡淡失落,那足边方寸之地,映照着黄的烛光,还有周遭的喜庆,靖瑶望着自己红缎发亮的裙摆,怅然道,“要是老爷叫你下去,就赶紧派人回家报信,说一切顺利。”巧儿应着,声音发虚。话音刚落,门开了,陈春霖进来,一声不吭地坐下。

巧儿赶紧行礼,斟上交杯酒,轻声劝饮,陈春霖却不端杯,默然许久,转向喜床上的靖瑶:“你知道我想娶的是谁,苏家若想做这样就能蒙混过关,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大人,既然准了落轿,又拜堂礼成,为什么不揭开盖头看看,是否是你属意之人?”新娘声音平缓,没有丝毫的惧怕。

陈春霖沉吟着起身,两根手指一挑,揭去了新娘的盖头。通明灯光下,这张脸美丽沉静,掀起眼帘望着他,并无半点怯弱。眼神中特有的犀利之光,倒叫他想起了第一次馍棚外的相见,那良善之后的清傲,略带不屑。不由得心底一动,隐隐有些释然,却仍在鼻腔里低哼一声出来:“这世上的事也真是凑巧,好在你们苏家是一对孪生姐妹,也有个空子可钻,苏家倒是聪明,以为送个一样的,我便不再追究了?”

“二妹跑了是事实,但大人也认错了人,我已经跟父亲说了,大人要娶苏家小姐是有原因的,二妹跑了我嫁过来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是天意,就看大人怎么认定了。”新娘话语实在,却也怅然有失。

“我且听听,你觉得我是如何认定的。”陈春霖默然着,上下打量着靖瑶。

“大人说过,小姐是孪生的分不清,丫环可不是孪生的,巧儿一直都是我的贴身丫环,这个骗不了你。”话锋一转,那张秀美的脸庞淡然无澜,“请恕我直言,大人属意的并非二妹若楠,该是我。众所周知,苏家抛头露面的,从来都是我,那些日子大人在长春巷口见到的,只有我。”

陈春霖仍旧面色漠然:“但是那天在洗心寺,我看到的是巧儿跟着若楠。”

“是的。”靖瑶把当天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陈春霖听完,便示意巧儿端酒。喝完交杯酒,忽然又问:“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你给我馍,问话三句,还记得都是哪三句?”

靖瑶垂眼望向地面,眼前烛光透亮,她的眼前恍惚又现长春巷口一幕,心头幽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一刻内心里溢满酸楚,却强自压下,只说,“我实在是眼光太差,竟没有认出大人,自以为是外乡路过宣城的读书人,被困在城里又碍于脸面不愿意伸手讨馍……”

他笑一下:“承蒙关照,没有饿死,还得了些盘缠路上用,苏小姐出手大方。”

“都说善有善报,不知道我身上是否会应验……”靖瑶垂下眼帘,内心满是悲伤,上天,如果早知道那两个馍送出,就会送出我这一生,我为何要上前?!

“嫁给我不是善报么?还要应验什么?”陈春霖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伤感。

“不知碰上大人,是劫是福。”靖瑶幽声道。

陈春霖眉毛一挑,饶有兴趣追问:“那样算劫,那样是福?”

“若是长春巷口那一场邂逅,能换得一个真心真意的良人,便是福气;如果娶了我之后,还坚持要苏家把二妹送过来,那便是劫难。我不知道上天会怎样对我……”靖瑶转身,望向案头的红烛,声音飘起来:“可我,已不能回头。”

陈春霖肃然片刻,忽地大笑:“苏家只娶一个,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然后走上前,一把抱起靖瑶,走向喜床。

陈大人进了洞房的消息传到苏家,天风堂内一大家子都松了口气,各自散去。镇源转着轮椅,到了前厅,直盯着长匾上的对联发呆。

成亲前夜,镇源房内,烛光晕黄,抹一层柔和在四处,晃动着温暖。靖瑶给镇源试穿除夕晚上守岁的新装,纤手扣着前襟。镇源笑道:“过年还有些时候,大姐怎么这么性急,非要今天晚上试衣服?”靖瑶柔声到:“大姐怕来不及。”

镇源又笑:“来日方长啊。”靖瑶脸上划过一抹隐忍的伤感,淡淡地说:“大姐太忙,怕以后呆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了。”

镇源一惊,瞬间想到了什么,却忍着不表露,反而强颜欢笑着说:“你真是变得自私了,竟然就不要我了。”

默然间,冰凉的手指被握住,传来靖瑶掌心的温度:“是啊,大姐太自私了。我该记得祖父的遗命,也该懂得,我是苏家的女儿。”说完长叹一声,别过脸去,“这个家里大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大姐……”镇源再叫,靖瑶已离去,孑然的背影拖出默长的冷清。

此刻镇源仰头凝视着鎏金的对联,怔怔无言——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大姐,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身为苏家女儿,别无选择。

十年前,苏家大宅落成,正厅命名天风堂。那天家中宾客满堂,都在议论这块匾额,很多人好奇这名字出自何处,那时只有十二岁的丁家三公子简诚这样给大家解释:李白有诗《估客行》“海客乘天风,将船远行役。譬如云中鸟,一去无踪迹。”海客就是盐商的代称,苏家天风堂应该就是出自此处,小小年纪如此博学,难免让人刮目相看。五年后又是在天风堂上,奇铧以盐商头人身份,聚集盐商众多子弟,悬赏百两银钱,以正匾“积善向学”四字为横批,要他们做一副正堂对联出来。上百字幅中,挑中丁简诚这幅手书拓写为匾。事后,苏奇铧按照承诺送去银钱,丁家不肯接受,交往浅浅不过三两回合,奇铧深为赞赏丁老爷的为人,也喜欢上了简诚。

镇源知道丁家虽是罪官之后,却也是世代书香门第,家风严谨,不同于一般盐商之市侩,更多读书人风骨,因此颇得父亲好感。此刻想到那儒雅俊秀的丁简诚,镇源心头沉重,或许明年长春巷口,还会支起两个棚子,往年众人都看着,苏家有女施馍,丁家有子施粥,隔街对望,有多少人内心里都以为,或者说希望看到成为一段佳话……只是从今后大姐再不能出现,那粥棚中的翩翩公子,自此便不会再现于大姐生命的轨迹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