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中的温暖
抬头看去,竟是简诚,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满脸通红,面前全是嘴里喷出来的白气:“我猜你还在这里,给!”一个小巧的青花瓷暖炉捧在他手心里,伸向她,“可是赶上了。”
她看看他,还是施粥时的装扮,褂摆仍掖在腰带上,不由狐疑着问:“你不是回家了吗?”
“是啊,我跑回家去了又跑过来找你,”他的笑总是那么灿烂,连雪花都要为之让路,飘到他头顶都旋转着闪避,此刻阴郁的天空似乎都亮堂了起来,靖瑶觉得眼前漫起太阳的金光,脸上轻轻地绽开笑容:“干嘛要这样跑?”
“我怕你冷着,又怕赶不上你。”他说,“回家取了个小暖炉,你把它搁这里,”他做了个往前襟里插的动作,又说,“也可以就握在手心里……”看着她的手,关切道,“这么大冷的天,天没亮就出来架棚子,怎么也不带个手套出来?”
“才第一天嘛,总是事多,忘了。”靖瑶说,“在棚子里站灶笼边上,还好,没觉得那么冷,倒是这会走路,觉着手冻住了。”
“那就赶紧进店里暖和一下。”说话间,景明已经站到了两人中间。
“不了,”靖瑶说,“我还要去茶庄。”
景明没有强求,转向简诚:“你穿得这么单薄,也赶紧回去加衣服。”简诚笑笑,一扭头又跑了,靖瑶目送他远去,也要提步,景明已经不动声色地拦在了前头,“进来暖和一下,我正好有事跟你说。”
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米店,上到二楼,一盆大炭火腾起温暖的黄焰,一瞬间又让靖瑶想到简诚刚才气喘吁吁的红脸膛,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小暖炉。
“还冷啊?”见她两手拢紧了往胸口缩,景明高声喊,“再弄个大炭盆来。”
“不用了,不冷呢,在这里太暖和了,等会就会舍不得出去了。”靖瑶说。景明笑笑:“那就不出去了呗。”
他的笑容里有太多意味,靖瑶一忽儿想起玉秀的半真半假的玩笑,心里有些后悔,走了便是走了,不该碍于情面上楼来,这一坐怎么都觉着有些窘促。她低头下去,正好看见自己满是泥水的鞋,不由得往裙子下缩了缩,寻思着找个什么由头赶紧走,不想景明早已看见,轻声道:“鞋都湿了,怎会不冷?”
这时候伙计又送了个炭盆上来,景明招呼巧儿:“让莫平带你去那边把鞋烤干。”莫平历来会见眼色做事,领了巧儿转过屏风,把这单独的一个隔间留给了景明和靖瑶。
靖瑶还在张望巧儿,冷不丁脚上的鞋就被景明脱了下来,她一惊,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发现不能站,只能把脚往裙摆里缩,景明已经站起了身,飞快的速度脱了自己的鞋,搁在靖瑶脚边:“你先穿上。”然后移了凳子过来,挨着靖瑶就着炭盆开始替烘鞋。他鞠腰躬身手拿绣花鞋,极认真地靠近着炭火,仿佛在做一件重大的事情。这时候还说什么“使不得”之类的话已经来不及了,靖瑶干脆什么都不说了,把脚放进景明的鞋子里,四下里空空落落,大得跟船似的,但带着他的体温,好暖和。
门被轻轻叩响,掌柜的进来,端上糕点和热茶:“一路跑回来的,点心还热着呢。”靖瑶一瞥,九如斋的糕点,再去看景明,依旧全神贯注地烘鞋,只说,下去吧。
“早上起得早,就算吃了,这会也该饿了。”景明轻轻掀动着眼皮,看过来,“吃点东西。”
靖瑶摇头,只拢着暖炉看着面前的金黄色的炭火发呆。
“在想什么呢?”他轻声问。靖瑶默默地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她在想什么呢?其实什么都没想,也许人生中只有这一次,她是在全然的发呆,从来都是她为别人操劳,想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此刻景明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她反倒成了一个闲人。有时候,手头没事,她也能坐下歇会,可心里也还转个不停,只有这会儿,她居然做到了什么都没想。
靖瑶禁不住笑了起来。景明又问:“笑什么呢?”靖瑶说:“发呆的感觉真好。”
他看着她,长声道:“你太累了。”
靖瑶笑笑,靠在椅垫上,稍微拉了拉裙子,把两腿靠近了炭盆伸直,脚底和小腿都热烘烘的,一瞬间她觉得有些迷糊,眼皮渐渐发沉……
景明再次抬头去看的时候,靖瑶已经睡着了,望着她疲惫的脸,景明久久没有移开眼睛。他起身拿起斗篷,轻轻给她盖上,眼光落到她手上,双手还握着暖炉护在小腹处,景明迟疑了一下,伸出两个手指,拈着暖炉的吊带往外拉,她皱了皱眉,脑袋别过去,却将暖炉抓得更紧。景明只得作罢,扯过斗篷将她的手也罩了个严实。
不知睡了多久,靖瑶晃晃悠悠醒来,斗篷动了一下,她也直起了身子,瞪着眼睛环顾四下,看清屋子,还有注视着自己景明,猛一下清醒过来,倏地站了起来,随即道:“我睡着了?睡了多久啊?”
“没多久,半个时辰都不到。”景明招呼道:“坐下来,吃点东西。”
靖瑶这时发现鞋子已经回到自己脚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叨扰了,我这就回去了。”
从茶庄出来,又匆匆来到绸缎庄上,踏上铺着毡布的石阶,靖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连日冰冻不化,街面哪里还有往日的熙熙攘攘,稀稀拉拉几个人走动,都缩着脖子勾着头,郁闷丧气。她吸一口凉气,抬手掀开夹棉门帘,走进店去。
伙计正在擦抹柜台,掌柜赶紧过来。靖瑶径直走入柜台,站着,两手一抬,十指插进算盘上格,扳起来哗啦一抖,掌柜心领神会,赶紧靠近跟前,在葱葱十指噼噼啪啪的拨拉声中,循着她的眼光一页页翻过账簿。
“嗒”最后一声脆响,靖瑶抬起头来,提笔在账页末尾签上日期,随即不紧不慢地端起账本,逐笔盘点柜上货品,一轮下来,大半个时辰已过,她也不急着走,又在店里前厅后院转了一圈,这才坐下,轻轻揭开茶盏盖,一股淡淡雾气腾起,她长吁一口气,望着杯中盈满的浅浅黄绿,兀自出神。
侧面骤亮,寒气直逼,店帘开处,有客入内。靖瑶侧脸看看,连忙起身喊道:“爹。”
苏奇铧放下羊毛暖笼,呵着白气,问道:“店内怎么也这么冷?”
“客人少,小姐嘱咐减了炭盆。”掌柜回答。
奇铧皱皱眉头:“那客人来了咋办?让客人冻着?”
“四个炭盆减了三个,一个放在柜台里,有客人来了就移出来,不过,这样的天气,估计没人愿意出门。”靖瑶看着父亲,细声道,“爷爷时常教导,业大也败于奢,既然没有客人,还是不要浪费的好。”本想说吴家的陈年旧炭都涨价了,想想还是没说。
“要想挣大钱必须舍得小利,处处盘算得精细,就显得小气,哪个客人会喜欢小气的商家?爹不怪你,到底是女孩。”奇铧深不以为然道,“节流是次要的,省能省出几个钱来,开源才是上上之策。”言下之意,此时想法招徕生意才是最要紧的。
掌柜会意,轻声道:“这几天虽然很少有人逛店子,但生意比上个月还好。”见奇铧探询着瞟过来,便又说,“店里的那些老主顾,都因为这天气不好不出门了,小姐便定了日子差人上门送布样,连着裁缝一块过去,还带着一些时兴的款式,那些太太小姐们正好家中闲着,如此这般,倒是更舍得做衣装了,因此这段日子,绸缎比平日还走得好些,只因没有进货,存货眼见不多了。”
奇铧看看淡然不语的靖瑶,嘴角滑过一丝浅笑,随即又是浓浓的心事涌上来,散去了笑意。靖瑶能干,绸缎尚能多卖,那茶叶自当不在话下。各家蜗居屋内,正好就火煮茶说闲话,茶叶自然是好卖了,就担心库存不足。礼杨出门进货,按说早该到家了,可如今大雪封路,被堵在路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得来。正闷头想着,忽听靖瑶轻声说:“我看吴家米行的价格涨了三倍多,刚才把柜上茶价也上调了一倍。”
奇铧吃了一惊,望向女儿,靖瑶轻飘飘地说:“早上一路走来,街面上店子都涨价了。”
“怎么能这样?真是乱弹琴!”奇铧脸色一变,愠道,“苏家茶行,怎能靠天灾发财?!”
靖瑶有些不以为然:“做生意的,不就图个利字,没钱挣谁还会做生意?沿街的小茶行都已经涨价了,我们也应该随行就市。再说了,苏家赚钱从来都不是只进不出,能买好茶叶的都是家境好的,贵一点他们承受得起,多挣的钱苏家也不全得,买了米面做馍,还施舍出去,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什么不可以?”
“谬论!”奇铧低喝一声,“你给我把价格调回来!”
靖瑶不语,奇铧知道她不服气,也不好当众教训她,便说:“回家吃饭去。”褂摆一撩,先自去了。
进了前厅,直奔天风堂,奇铧手一抬,闷声道:“你看这匾额上题的什么字?”
黑木鎏金大匾上,四个柳体大字,靖瑶垂首应答:“积善向学。”
奇铧又手指两旁立柱,问:“长匾上题的是什么?”
靖瑶低头,细声背诵:“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
“你做得如何?”奇铧又问。
“家大业大,赚钱是最重要的。”靖瑶坚持己见,“上午吴景明跟我说,卖给我们的米面从今天起也要涨价,可我们拿来做善事,用量那么大,没有钱怎么买?我们不涨价,人家都涨价,这善事到底还做不做,馍到底施还是不施?”
奇铧一怔,脸色更紧,怒道:“跪下!”
靖瑶顺从地跪下,一炷香时间过去,偷眼去瞟,父亲仍旧坐着,丝毫不动。正心下嘀咕,忽听父亲喊道:“起来。”
“你娘身体不好,姨娘又是个不会拿主意的人,爹和哥哥要东奔西跑,嫂子虽是出自名声不佳的吴家,但也是个温良之人,只是性格懦弱,不知道怎么管理下人,当然也就不能管家,所以才让你打理家里的事,这也是爷爷开明,以往你持家尽心尽力,爹心知肚明,但今天的事,爹必须罚你。”奇铧语重心长地说,“要说原因,一是愧对堂上这积善二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发灾难之财从来都是不可取的,百姓遭灾你来涨价,跟趁火打劫有什么不同?就算先赚了这样的钱,然后再来做善事,也是失了德行,被人鄙视;二是这样做会因小失大,苏家茶行是宣城最大茶行,只要我们涨价,小茶行势必跟风,它们涨然后我再涨,我涨之后它们更加涨,再涨下去,就不限于茶叶,连带其他物品全都会涨价,然后整体陷入恶性循环,最后导致民生混乱,如此一来,在短短数日内,且不说苏家诚信毁于一旦,而哄抬物价必招官府讨剿,枪打出头鸟,头一个被追责的就是苏家。”
“我小时候,有一次出去玩,正好碰到一户人家没人,我顺手就把他家母鸡刚下的一个蛋顺了回来,觉着捡了个便宜,你爷爷对我说,一个鸡蛋吃不饱,一个名声讲到老……”奇铧说,“这样的冰灾百年一遇,你涨价又能挣到多少钱?分摊到一百年里,每年只多挣了几个钱?他吴家涨价,我施舍的米面又能多出多少钱?可是哄抬物价的名声一旦坐实,苏家上百年坚持的好名声就全毁了。孰轻孰重?”奇铧叹道,“苏家祖训十条,其中有三条,不可损德,不可贪利,不可出头,你今天一犯就是三条,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靖瑶闷闷地低头下去,只听父亲又说:“古人有训,女子无才便是德,爹却让你们三姊妹好好读书,因为爹知道,书中自有道理在。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却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是苏家的大小姐,是苏家主事的人,苏门三代的夙愿都还系在你身上,怎么可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不惜毁苏家名望?你好好想想吧。”
奇铧已经离去,靖瑶还站在正厅中央,仰望着对联出神。吴家是吴家,苏家是苏家,吴家可以为了挣钱失德,苏家却不能无信,这是百年苏家的立身之本。她知道,自己错了。
清冷的早晨,空气中浸透了刺骨的冰凉,灰暗天幕未见丝毫灿烂,只有屋檐上厚厚的积雪发射出白色的寒意,而檐边垂落的长长冰凌透亮晶莹,令人无端瑟缩。
雪虽然停了,但天依然舍不得晴。
灰衣长褂男子出门比昨日早,他到长春巷口的时候,第一屉馍已经出笼,热气腾腾中,冻了一晚上的饥民一拥而上,他被挤得东倒西歪好生狼狈,只得悻悻地退到墙角,朝棚内张望。远远的,苏家小姐似乎朝这边望了一眼,不多时,棚子里伙计拿着一包东西朝他俩走来,到了跟前,把东西递过来,说:“小姐吩咐了,以后你们每天就在这里等着,我给送馍过来。”
打开布包一看,是六个馍。这是一天的量,男子讪讪苦笑,她定是想,读书人脸皮薄。
八百个馍一下就没了,伙计说:“小姐,我怎么看着每天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呀。”
“这都冰冻整十天了。”靖瑶望着灰布一样撕不开的天幕,眉头揪成了一团,“从明天起,发馍一千。”
从棚子里出来,靖瑶觉得有些头晕,不知道是早饭吃的太少,还是在泥水里站得太久,脚冰凉,周身也一阵阵发冷。她想着赶紧去店里喝杯热茶,就会好些,于是加快了脚步,一下便撞上了人,景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只顾埋头走路,不想抬头看路啊。”
她笑道:“是你拦着我好不好。”
“进来暖和一下。”景明轻易地就发现了她脸色发青,怕她拒绝,便说,“我有事跟你说。”
她只想早点去自己店面,便说:“该不会又是要涨价吧?”
“这宣城所有的店子,只有你们苏家扛着不涨价。”景明说,“你进来我今天就不涨,不进来马上就提价。”
靖瑶无法,进了米店,上二楼都感觉脚有点提不起来,使劲撑着,一坐到凳子上身子便沉得起不来了。
“你没事吧?”景明关切地问。
她摇头。景明打开食盒:“先吃饺子,茴香馅的,还热乎呢。”她探头看看,透明透亮的饺子平时总能勾起她的食欲,这会看着不知怎的有点恶心。
“要不就吃些糕点,”景明打开另一个食盒,依旧是九如斋的点心,红红绿绿煞是好看,靖瑶勉强拈起一块,放进嘴里,景明看着她细葱一样白白的手指有些发抖,不禁担心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桂花糖好吃么?”
“好吃啊。”她下意识地回答。
景明诧异道:“你吃的是红豆糕啊,靖瑶你到底怎么了?”
她侧过脸来望他,却发现他的脸越来越模糊,然后,眼前一黑。
“靖瑶!”景明大喊一声,抱住了她。
马车行进的颤动中,靖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身上是这么的冷,谁抱得紧紧的努力给我温暖?
“巧儿……”她喃喃地喊道。耳边传来景明的回答:“是我,你好生歇着,我送你回家。”残存的一点意识让她想到,此刻自己是在景明的怀里,她想挣脱,却浑身无力,只觉天旋地转,又晕了过去。
他默默地抱紧了她,这时候的她卸去了所有的强悍,真正的纤细柔弱,而且离他如此之近,就像他在梦里期盼的那样拥她入怀,可他没有时间来品味这难得的幸福,除了心疼,更多的是心急如焚。“快点,”他催促着,想了想又说:“先去杏林医馆。”
景明眼里的深情款款全都落入巧儿的眼底,她只能当做没看见,缓缓地侧过脸去,小姐若是清醒,绝对不允许这样,但此时是非常时刻,以她的身份,只能沉默。
从医馆出来,景明松了口气,虽然只是外感风寒,又抓了药,但他还是不放心,郎中说要调养几日,可靖瑶从来都是个拼命的人,她只要能下地,绝对不会坐在床上。送回苏家之后,景明马不停蹄地四处跑,替靖瑶张罗了许多事情,备足了上好的炭,米面粮油都进了厨房,又嘱咐玉秀看管靖瑶休养几天,这才匆匆归家。
靖瑶醒转过来已经是傍晚,得知盐场因为大雪,压垮了盐丁住的工棚,再下雪的话,库棚也可能坍塌,父亲本来要赶去,因为自己病倒只能留下照看铺面,便强撑着要起来:“哥哥因为大雪堵在路上回不了城,家里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怎么成了拖累。”
巧儿摁住她:“大小姐,你可别硬撑了,这回真是把我吓死了,好在是晕倒在景明少爷那里,要在大街上,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景明少爷走的时候可是千叮嘱万嘱咐,要你休养几天,他明天还要过来看你……”
靖瑶哪里肯听,披了衣服下床就去找父亲。
“你确定身体吃得消?”奇铧因为心急正上火,嘴唇边上都起了泡。大雪封路,外头消息进不来,里头消息出不去,货物先不说,礼杨人怎样了,困在何处,境况如何都无从得知,盐场工棚塌了,这么大冷的天,盐丁还等着安顿,拖一个晚上便不知要冻病冻死多少人。而冰灾时候城内物价高涨,百姓恐慌,又怕出现哄抢砸店事件,奇铧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没事的,爹,”靖瑶说,“明天你还是去,路上冰冻,小心路滑,慢点走。”
奇铧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好吧,家里都交给你了,不管怎样我都要去到盐场,一旦天晴,你马上运送生活必需品过去。”
第二天天没亮,奇铧洗漱完毕出了房间,靖瑶已经在前厅等候:“爹,这是备好的干粮和水,多准备了些,怕风雪太大,路上脚程慢,还有些酒可以暖身子,都给你装上了。”奇铧伸手,将女儿的斗篷拢了拢,帽子给她戴上:“巷口风大,施馍完了之后如果还要去铺面,不妨先到景明那里暖和一下。”
在风雪弥漫中,父女俩同时出了大门,走向相反的方向,一个去往盐场,一个去往长春巷口馍棚。
看见靖瑶的身影过来,简诚把舀粥的勺子往旁边一交,跟着就过来了,一看靖瑶,脸色发白,仍有病着的痕迹,便说:“听说你病了,怎么也不在家休息?”
“已经吃药了,没事的。”靖瑶话还没说完,简诚就说:“我家今天来了马车,正好,我送你回去。”
靖瑶想拒绝,奈何简诚不由分说地拖着,推上了马车。巧儿默默地在车辕上坐下,只听得布帘后面小小的声音隐约地传来:“小暖炉呢?忘记带了?”
靖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昨儿在景明那里晕过去,暖炉也不知落在哪里了,她还想今天去问问。两人对面坐着,马车小小的,膝盖都顶到了一块,冷不丁简诚的手就伸了过来,飞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马上又松开了,只听他自语:“看着就是冻得发青的样子,果然冰凉的……”他麻利地解开外套,探身过来,张开胳膊,“你来,把两手放到我咯吱窝里来,这样就暖和了。”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脸慢慢地渗出红色来。
“来吧,这里又没别人,别管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又不是外人。”他说,“你还病着呢,快点。”
靖瑶迟疑着,把双手伸到了他两个咯吱窝下,简诚立马放下胳膊,夹住了她的手,温暖就像电流,顷刻间游走遍布她的全身,车外漫天的雪花似乎都带上了笑脸,朝车帘的缝隙里偷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