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巷口施馍
一直到天快黑了,靖瑶还没到店面里来,景明知道靖瑶不会来了,只得自己替她开脱,冬至节家里事多太忙。待自己回到家里,正赶上母亲在埋怨:“今儿冬至呢,连昌良都知道早些回,你可好,捱到了这个时候,就等你开饭了。”
一上桌,也是饺子,景明没什么胃口,端着碗吃了点小菜,冷不丁,一小碗饺子就放在了手边,抬头一看,春妮已经站在身边,穿着吴家丫环统一的兰花布衣,手拈着长辫子。景明沉声道:“你去侍候二少爷,我这里有张妈就行了。”
春妮站着不动。昌良含着半个饺子,狐疑地看着他们俩。
“羊肉饺子来了。”张妈说着,把大盘子摆好,春妮拿起碗,又给景明盛了几个,搁他面前。
景明抬起头,正色道:“管家没有给你派活吗?你是二少爷的丫环,去你的主子跟前侍候吧。”春妮不动,莫平挤过来,身子扭了扭,硬是把春妮兑到一边去了,春妮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就是一脚,踩在莫平脚背上。
“哎哟!”莫平叫一声,抱住了脚。一桌子都回头,看着他们俩。春妮依旧波澜不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景明发声了:“你要是做不好吴家安排的事,就不用做丫环了,明天就回去吧。”
“景明……”春妮喊一声,一桌子人的脸色都变了,看看春妮,又看看景明,面面相觑。
景明觉得有些难堪,这算什么,无异于告诉所有人,他和她的关系不寻常,可是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顿时恼了,提高音调道:“吴家有吴家的规矩,安排了你给二少爷着丫环,你就跟着二少爷。”
“可你不也没丫环。”春妮的执拗劲又上来了,“景明,我还是……”
“叫大少爷!”景明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我是大少爷。”
春妮咬住了嘴唇,低下头去,喊了一声:“大少爷。”
“从现在开始,给我记住,你只是吴家一个下人,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景明黑着脸说,“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做不到就随时走人。”随即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拂袖而去。
春妮默默地低下头去,一桌子人也都不说话了。
饭后昌良回到房间,春妮也跟着进去,昌良叫把门关上,她犹豫了一下照办了。转过身来想站到屋子角落,猛一眼看到昌良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跟着退了几步,背抵着门了才停下来。
“你怕什么呢?我又不是鬼。”昌良说,“过来,给我换件衣服,我要出去。”
春妮紧步过来,给昌良解盘扣,单独面对这么一个陌生的大男人,以前也没怎么做过,这会又紧张,弄了半天一个扣子也没解开,不禁急得脑门上有些冒汗,只怕昌良发火,硬着头皮吞一口唾沫继续,好不容易解开一个,跟着下来就到了胸前。
哎呀,这可是个大男人大活人呀,这胸板厚实得……她拼命想镇定,却抑制不住心慌,面红耳赤也就算了,连着呼吸也急促起来,隔得这么近,昌良看见她脸上绒毛都在颤抖,鼻尖上汗水聚成了水珠儿,轻笑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春妮大惊失色,飞快地甩开,退到一边,吓得脸都白了。
昌良皱起眉头:“你不知道贴身丫环是要陪睡的吗?抓个手而已,紧张什么……侍候得好,就能收了房做妾,晓得不?”
啊?她一下长大了嘴巴,傻愣了一会,忽然说:“我不陪睡,我是不要工钱的,不负责陪睡。”
昌良忍不住笑起来,坐下:“你以前没有侍候过人吧?”
是,春妮老实地回答,“以前是人侍候我。”
“那你是当小姐的了,上我们家当丫环,还不要工钱,你到底想干啥呢?”昌良呵呵地笑起来,心道,这傻妞莫不是脑子有病。
“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姐了。”她耷拉下脑袋。
“家道中落啊,”昌良说:“可也不像啊,你不是不要工钱嘛。”
多说无益,春妮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了。昌良是个直性子,也没兴趣跟她绕弯子,索性就全说了:“我听管家说了,你想给我哥做贴身丫环,加上刚才这些情况……嘿嘿”他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莫不是喜欢上我哥了吧?”
“我告诉你,我哥不近女色,他房里从来都没有丫环,放心,他可没毛病,”昌良想了想,改口道,“也不能说他没毛病,他还是有毛病的……”听得春妮一愣,他又拐了个弯,“我哥最大的毛病,就是死心眼,比如,他喜欢苏家大小姐,那一个死心塌地……”
“妞,不是我说你,没希望了哈,你看我哥那个烦你的样子,都把你甩给我了,你不知道贴身丫环要陪睡,可我哥知道呀,我告诉你,他就是故意的,”昌良说,“不如你就跟着我,你要真是个小姐,我娶你也成,要是家道中落了只能做丫环养活自己,在吴家做妾也不屈就你……”
春妮哪里还听得下去,忍不住“呸”一声出来。
“我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不会强人所难,不然就现在,在我房里,我把我的丫环睡了,谁敢干涉,又有谁能说什么!”昌良摇头,“妞,碰上我,可是你的福气,别缠着我哥了,告诉你,铁定没指望。”
“你才没指望呢!”春妮虎气地回答着,反手拉开门,气呼呼地走了出来,还把门重重一甩,听得“砰”一声响,昌良佯装生气,大声道,“你还敢跟我摔门?!你反了吧,就凭这点,明儿就让你走人!”竖起耳朵一听,外头脚步声远了,那妞居然根本不理会这些,甩手走人了。昌良嘻嘻地笑起来,自语,“这丫头,有意思,看我哥怎么扛过去……”
春妮走到景明房门前,张妈给拦住了:“春妮,大少爷说了,你不能进他房间。”没辙,只好回转,恰好碰到莫平,想起晚饭时候那一脚,莫平心里有气,成心寒碜她,便说:“魏小姐自己送上门来做丫环,没想到饺子大少爷一口没吃,还让送好些去苏家呢,他记挂的,就是苏大小姐吃了没……”
春妮只是不言语,埋头疾走,进了厨房,四下翻看,终于看到蒸锅里还放着一些饺子,揭开盖子抓了就往嘴里塞,厨娘在边上吓了一跳:“你这是咋了?饿伤了?”
她一个劲往嘴里塞着饺子,使劲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发着狠:“我包的饺子,凭什么让别人吃?!我就是撑死了,也要吃完它!”
同样的饺子在另一个锅里翻滚,苏家这会正把吴家送来的饺子当宵夜吃。
玉秀把饺子拨到靖瑶碗里:“你多吃点,平日里累,有人心疼你瘦了,才送夜食过来。”乐陶看着,就喊嫂子偏心,玉秀嗔她一眼,也就不敢吱声了,扒了碗里的饺子一咬,便瘪嘴道:“这成心不让我吃嘛,都是茴香馅的……”这不就是明摆着特意给某人包的么?
“下一锅才是三鲜的,有你吃的。”玉秀说,“总得一锅一锅下不是。”
乐陶又叫起来:“凭啥茴香的要先下,三鲜的要后下……那茴香的送了多少来,三鲜的最少……”
“谁让你挑食?”镇源安之若素,“什么馅的我都吃。”
靖瑶环顾一眼,没看到若楠,问乐陶,答说睡下了,不吃了。靖瑶心里狐疑,可看乐陶的模样与平常无异,也就没有往心里去了。这会吃着吴家送来的饺子,想到的只是丁家,简诚兄弟午饭后带了些饺子回去,该是晚饭时候全家都吃了。眼光一转落到乐陶身上,顺口问道:“忙了一天,都忘记问上午战局如何。”
“简诚连输三局,换了儒清上,也都是输,”乐陶转向镇源,“二哥,儒清输了几局?”
“心思都不在下棋上。”镇源答所非问,“都想着吃饺子呢。”
二弟都快成精了。靖瑶心里当然明白镇源为何这么说,只有乐陶傻兮兮的不明所以,还纳闷呢:“简诚包了饺子,自然想吃自己包的,可儒清没包饺子呢……”
镇源被乐陶看得没地方逃,只得编着话解释:“儒清看着包饺子呢,想吃也不奇怪。”
“谁说的,”乐陶觉得二哥在说瞎话,跳起来叫道,“他根本没看包饺子,就一直跟着我问,这又要往哪里下子了,往哪里下哪里下……”
一屋子人都笑了,只有乐陶不满意地撅着嘴。
头一场雪来得特别早,下了一天一夜。凌晨郎中从苏家出来,靖瑶送到门口,徐管家轻声问:“老爷那里……”靖瑶说:“快马加鞭,催他速回。”
晴了两日,又是大雪。时候已近黄昏,天色灰暗,漫野雪白。雪虽然停了但北风依旧肆虐,呼啸着卷起地面一层细细的浮雪,如沙漠里的碎沙一般扬起老高,旋转着远去。
丈许宽的官道旁立着一间客栈,幡旗在风中乱舞,在仿佛要被撕裂的揪扯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焦躁。老掌柜戴着裘帽,背剪着双手,迈着八字步穿过空无一人的厅堂,伸手撩开厚布门帘,一股寒风裹带着着雪屑,扑面而来,他缩了缩脖子,眯缝着眼,望向那雪屑弥漫的官道,及尽头未曾开颜的天,自语道:“雪还有得下,只怕近日道上客商不多。”正要嘱小二熄了灶火,早些收拾,忽地看见远远的三个黑点,片刻之间就过来了。
腿长身健,一看便是好马!端的是有身份的客人,这时间来该是要吃饭住店了,掌柜一喜,掀起帘子迎出去,几步到了道边,扬手正要招呼,话还没出喉咙,来人已经飞驰而过,疾风挟着雪尘,甩了掌柜满脸,嘴里渣渣不清爽,扑进好些碎雪。白欢喜一场,还讨了个没趣,掌柜忙不迭地转回屋内,气哼哼地又拍又跺。
小二见他一脸愠恼,便笑道:“都这时候了,天气又不好,赶雪狂奔,定是急事,哪个还会下马住店?”
掌柜悻悻而坐,环顾店内叹一声:“既然没客,那就灶上熄火。”忽一下想到,适才看见那马鞍上的披挂,一个偌大的苏字,再想那三人赶往的方向,便忍不住嘀咕一声:“难道是宣城苏家?”
飞奔的三骑一路狂奔,席卷着北风,倏地隐入黑幕,雪渐起渐大,鹅毛纷飞中,越过宣城门楼,直入街道。风中隐约传来梆声,已是亥时。街巷两边门窗紧闭,雪地的反射,让街巷白得一片凄清。
苏家大门半开,徐管家进出几趟,翘首张望,远远街角望见青色斗篷,便高声叫道:“快!老爷回来了!”急急地拉开两页漆黑的大门,正张罗着,马已进来。奇铧翻身下马,头顶篷帽往下一撸,雪在脚边落下一堆,不及解下斗篷,三步并作两步,直奔苏老太爷卧室。他的脸因为风吹而发紧,显出一种青色的僵硬,而唇中呼出的热气却氤氲情急。
徐管家一路小跑着跟进,苏奇铧已经越过满堂肃跪亲眷,一头扑在床榻边上,喊道:“爹,不孝子奇铧来迟了——”
红木雕花床上,形容枯槁的苏畅群气若游丝,听见呼唤,拼劲最后一丝气力,缓缓地睁开眼睛,盯着床顶,费劲地抬起了半截手臂。奇铧赶紧挪过来,握住父亲的手,只见父亲嘴唇蠕动,赶紧贴过去,只听见浅浅的气流飘过来:“一统淮盐……”
余音轻若无,气息一出,再无动静,仿佛桌上残烛,顺风一晃,顷刻熄灭。只有奇铧握着的那只手,无力地撒开,干瘪的掌中那个小小的木盒已经抽去了盒盖,露出一捧纯白的细釉,雪一般晶莹。奇铧默然地望着,许久之后,双袖拭泪,朝身后招手,唤家人一一来见。合家上下十口人,两房妻妾,二儿三女,长媳、长孙和长孙女,看过后都默跪于床前,奇铧目之环顾,落在三岁的孙子瑞安身上,沉声问:“太爷爷这小盒子是什么?”
瑞安奶声奶气回答:“贡盐。”
“你是长孙,知道就好。”奇铧将父亲手中的小木盒拿起,吩咐靖瑶供于祖龛之上,沉声道:“我宣城苏家,从曾祖父开始,便有夙愿,要一统淮盐,可是这么多年,经过曾祖父、祖父,以及父亲这三代,都未能如愿。今天父亲仙逝,我奇铧秉承父亲遗命,发誓要在有生之年一统淮盐,将上味盐号开遍淮河南北,以盐为引,广积善缘,延扬苏姓积善之家名号……”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女们,加重了语气,“倘使我做不到,也希望你们,我苏家的子辈、孙辈还能秉承先人愿望,生生不息,为之拼搏不轻言放弃,直到努力达成!”
他有力的声音穿透了屋壁,盘桓在院子里:“上天若是眷顾,一定要让我们苏家,一统淮盐!”
苏家老太爷出殡的时候天气晴好,从罗霄山回程的时候,徐管家还说难得冬日里有这样的天气,但话音未落,老天就变了脸,气候急转直下,一下就连着下了四天的大雪,都以为雪后会大晴,没想到阴了一天不到,又开始下雪,往日里兆丰年的大雪终于演变成了一场雪灾。道路冻住,河道结冰,人进不去也出不来,货物也一样,宣城看着就萧条起来,起先大家还都没有放在心上,随着大雪还在下,货物紧缺,民生困难,宣城就陷入了恐慌当中。
一个灰布长褂的男人慢慢地走在街面上,四下打量着,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眼睛只盯着他。望着衣不遮体路边乞讨的百姓,还有闭门的店面,男人的眉头久久舒展不开。忽然,平静的街面有了一些躁动,身边有人快步掠过,“巷口施饭了……”
他拉住一人,问清地点是在长春巷口,便回头对小厮说:“我们也过去看看。”
长春巷口架着两个棚子,按街面上这些人的说法,每逢艰难时节,就像约定俗成似的,在长春巷口苏家和丁家会在一左一右架起两个棚子,苏家富足,施舍白馍,丁家财薄,便是稀粥。
大蒸锅开屉,热气腾腾中只见无数双手伸过来,片刻功夫满笼的馍馍分得精光,但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仍挤成一堆,围住棚子,不肯离去。有人在喊:“苏家小姐,善人呐,再给点吧——”起了个头,便许多人一起喊起来。
布衣男子这才看清,棚子深处,站着一个身材略为丰腴的小姐,披着黑色的斗篷,暗红色滚白边的缎面裙袍,梳着精致的双髻头,两朵琉璃珠花,一根碧玉簪子,着实简洁精干。浓密的刘海斜在右边,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庞,杏眼机警带着威严,脸如鹅蛋,没有一丝笑容,柳叶眉微颦,眉角挂着与年纪极不相称的心事,面相不过十六、七岁,凝重和老道却如二十有多。
望着眼前攒动的人群,她蠕动着嘴唇,呵出一口白气:“派了多少馍了?”旁边下人答四百了。
“大雪封路,还有被困在宣城的过路人,堵在这里好些天,盘缠估计也用得差不多了,今日加到六百。”靖瑶抬头望望天,长叹一声,“雪若是还不化,只怕饿死、冻死的人会更多,如果两天道路还不同,那就加到八百。”她吩咐管家,“把仓库里打算年底打折的衣物和过时的布料拿出来,都分给灾民御寒吧。”
“今天的粥已经没了,大家都散了吧。”对面,丁家的粥棚传来喊声,家丁已经开始收拾,台阶之上,挽着袖子,褂摆夹在腰间的简诚,满面无可奈何地拧着空勺,望着跟前众数期待的脸,讪讪不知如何开口。
靖瑶静静地看着,猛一下高声道:“都过来吧,这边还有馍!”
轰然一下,人群就涌了过来。简诚远远地微笑,冲这边拱手,感谢解围。
靖瑶微微点头回应。目送丁家人远去,正好开屉,便从中拿出两个热馍,径直走向街角。
墙根下,那两人,正是一直旁观的灰布长褂男子和那个短装小厮,男子注视着两个棚子,许久未动;小厮双手抄在袖笼里,低着头不停地顿脚,偶尔看看长褂人,间或瞟瞟棚子里,终于,他鼓足了勇气:“老爷,站了这么久,还是走吧。”小厮嘟嚷道,“小的又冷又饿。”长褂人回头正要答话,却蓦地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你是外乡人?”
他转头,知道是苏家棚子里的那个小姐,此番到了跟前,发现个头不矮,细看越是漂亮,不由得微微点头,回答:“是的。”
那小姐并没有表情,盯着他的脸,入眼是两道卧蚕浓眉,又问:“读书人?”
“是的。”他笑起来,冻得发青的面庞也跟着生动起来,漫上和悦。
她却还是那漠然的冷清,微微扬起下巴,不满中略带尖刻:“饿了还要硬撑?”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男子有些愕然,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蓦地觉着手中一热,竟是两个馍馍塞了过来。寒风中顷刻间有了别样的温暖,他心头一颤,抬头去看,那身影已经袅袅婷婷走远,只低沉抛下一句:“雪化之前,这里天天会施馍布粥。”他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过巷子,在一个带小孩的老人跟前停住,把身上的斗篷取下来,盖在了孩子身上。
“老爷……”小厮眼巴巴地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馍。
“回府。”他握着馍,转身离去。
靖瑶慢慢地从蜷在墙角、缩在屋檐下的人群跟前走过,路过大顺米店,这是吴家的产业,只见门口排着长长的队,她觉得奇怪,这才下了几天雪,天不晴冰冻不化还不足十天,怎么米粮也变得这么紧俏了。听得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米面都涨了一倍的价格,而且每人每次只准买三斗,所以很多人家都是全家出动轮番出来买米。
靖瑶扭头问管家:“你看这冰冻,还得几天就化了?”管家摇头:“往年那次不是大雪过后就天晴,唯独今年这天怪异,下了雪只阴不晴,接着又是雪,全都冻住了,谁晓得啥时候天晴。”
正说话间,星星点点,雪花又飘了下来,管家看着飞絮渐密,脸色愈发阴沉,却又说:“估摸着这趟雪下完了,怎么着都会晴了……”靖瑶抬头看看阴暗的天空,觉得没有管家说的这么轻易。
“告诉你们,赶紧囤粮买炭,这没十天半个月冰冻化不了,”米店伙计正在吆三喝四,“别等半个月家里没米没柴了再来着急……我们店都是宣城最多的存货,现如今都要省着卖了……”人们开始凑一块议论起来,猜天气说米价,各种都有。
“告诉你们,”伙计站在石桩子上,扯着嗓子喊,“隔壁就是我家仓库里去年的木炭,别看受了些潮,但就这样的货,马上也都会没有了!赶紧赶紧地!”人群中有人嘀咕,往年都要折价处理的,今年趁这会又涨了不少,比平日这时候的新炭还贵。
一忽儿,人群又有了小小的骚动,靖瑶循着望去,掌柜的踩着凳子又挂上了新的价码牌,每斗米价居然涨到了三十文钱,将近正常价格的三倍!她不禁有些瞠目,就这会,掌柜的抬头望着楼上,靖瑶一看,开窗处,景明露出半张脸,轻轻地晃动着一根手指头,掌柜的立马又把新价牌摘了下来,转身朝店里奔。
景明眼角一岔,也在同时看见了靖瑶,笑着点点头,做了个等等的手势,人就闪没了,估计是下楼来了。靖瑶见他店里生意这么忙,想着也没什么事需要商议,还是别耽误他挣钱,也就不打算等他,自行离开,刚抬脚,忽听前面喊:“靖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