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丁香花冠
老头接着说——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几个月,不知不觉老僧到苏家已满三年,苏家由始至终以礼相待,没有丝毫怠慢。下人虽然觉得老僧不知事理,但主家不说,他们也就无话了。
有一天,老僧走到正厅,四下打量一阵子,忽然抄起红木花架,将横匾“春蔼堂”砸下,把花架上一个祖传的瓷瓶也摔得粉碎。这横匾是京城中一个高官的题字,苏老太爷好不容易才求来,见横匾碎裂,一家人吓得不敢出声,苏母闻讯赶来也有些失色,只有老僧泰然自若,不当回事。
苏老太爷回家,见此情景诧然片刻,想了想,叫声师父,便问:“师父可是因我怠慢而为之?”老僧回道:“侍候尽心,无有不满。”
“那又为何如此?”苏老爷叹气。老僧答:“都是俗物,砸了应该。”
苏老太爷见他大言不惭,甚是不解,便又请赐教,老僧说:“祖宗徒留一花瓶,只能看不能吃不能用,还得供着,多费事!挂一横匾,写一个春字,不长久也,写一蔼字,不清明也,不如扔了。”
苏老太爷想想,老僧此举虽似癫狂,却也有几分道理,便也罢了,吩咐下人收拾,复又请老僧入房休息。老僧不肯去,起身挥手道:“拿笔墨来。”见此情景下人都觉得僧人过分,心里不满动作也迟缓,苏老太爷便亲手拿了笔墨来,那老僧一言不发,抬手悬腕而书:积善向学。下人皆面露不屑之色,唯苏老太爷观之大吃一惊,好字!老僧大咧咧道,此字拓匾挂正厅。
苏老太爷真叫人制成了匾额挂在正厅之中。上匾之日,全家正喜庆,又听得铺面掌柜来报信,说老僧把盐号招牌给砸了!这也是真是太胡闹了,苏老太爷急得不行,却也没有愠色,只是好言相问,到底哪里对苏家不满意?老僧一声不吭,从店面径直回家,将书房门一关,半晌后出来,一言不发地离开。苏老太爷进去一看,书案上墨迹未干一副字“上味盐号”,苏老太爷细细一想,盐乃百味之首,上上之味啊,于是大呼妙哉,再去寻僧人,居然全无了踪迹。
于是苏家有用上了僧人的题字,把招牌改叫上味盐号,从那以后苏家就发达起来,以行盐起家,渐渐成为了宣城大盐商。到第四代苏畅群手上,更入佳境,由卖盐扩展到绸缎、茶行等其他数十桩生意,家产日盛,至第五代,即现当家苏奇铧手中,渐入鼎盛,已跃居两淮望族头名。
“要说这苏家是两淮首屈一指的大家族,一点不带假,先不说它的资产,就说经商,那是有口皆碑的诚信,再说做人,也是百姓称道。”老头说,“苏家名号如此之大,自有它的道理。”
“啥道理啊?”春妮问。
老头一字一顿地说:“积善向学,就是那老僧的题字啊。”
这老头说得天花乱坠,真是听神话呢。春妮这么一想,难免脸上就流露出一些不屑来,老头知她年轻不知事,说下去也没兴趣了,起身要走:“你肯定不是宣城人。”
“我还真不是宣城人。”春妮一把拖住老头衣袖:“照你这么说,苏家能有今天,不就是搭救了那个僧人,所以才得了老天眷顾。”
“也不全是,”老头想了想,复又坐下:“苏家可不是为富不仁之辈,挣了这许多钱,还经常做善事,青黄不接时施粥,灾疫时请郎中义诊施药,捐钱给官家剿匪,还有兴修水利和铺路……苏家做过的好事可多了,宣城老百姓,谁个不知道苏家……”
“原来如此,”春妮点点头,又说,“不过,两淮四大家也不是只有他一家,还有其他三家呢。”
“当然,”老头说,“苏为首,詹不差,丁有靠来,吴分账。”
春妮直了眼,只是不懂。
老人便又细细地说开来:所谓两淮四大家,其实就是淮盐四大家,因为盐是两淮最大的产业,两淮的产盐量又占了天下的大半。四大家都有盐号,其中苏家的上味盐号最大,财产最为丰厚,更兼有茶叶和布匹绸缎生意;詹家虽盐营规模不大,但蚕丝生意却是一家独大,还兼有大量田地佃租,明面上看资产次于苏家,但暗底下……
说到这里,老头不提了,转而把话说回来。丁家乃官商盐号,直供军给,所谓之旱涝保收;盐号最小的是吴家,虽行盐量不大,却是以钱庄为主业,提供给此三家周转资金,因此说,不论苏、詹、丁三家如何做大,每每生意周转中,吴家都能依靠借贷来提成分账。
老头摇头晃脑地说完,砸吧着嘴,又补充一句:“刚才那话的意思就是,苏家财资厚,詹家生意多,丁家不愁利,吴家贼精明。”春妮正听得嘴半张,猛一下如梦初醒,连声道:“可不是,还是吴家最厉害。”
老头却又嗤之以鼻:“吴家?贪财重利是出了名的,没法跟苏家相提并论,也就比詹家好那么一点,丁家老爷就看不起他们,那不就说过,吴家无德,詹家出寇……”春妮一听来了兴趣,追着问过去:“此话怎讲?”
虽然地处静僻根本无人,老头还是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詹家老爷原本靠偷卖私盐起家,还娶了个贼匪之后,那詹家太太林氏的亲哥哥林猛原来是坎帮掌门,现在投了青红帮当舵主,兄妹俩都不是好东西,一个在街面上欺行霸市,一个在漕河上不可一世……”
春妮听完,默默地不吭声了。从前只知道苏家家大业大,却不知是这样一个苏家。
老人见她沉思,也识趣不再打扰,边起身边感叹:“这盐道上,很少见女人,如果刚才过去的不是苏家老爷和少爷,那肯定是苏大小姐,倒是个伶俐闺女,也是跟苏家男人一样,早出晚归,很吃得苦的。”
“你见过苏家大小姐?”春妮好奇地问。
“见过。”老头说,“有时候她去盐场,会在我这歇歇脚……话不多,一看就是个干事的人。”
从茶寮出来,日头已经老高,晒得地面上热浪腾起,春妮觑着眼,望着去往盐场的路,而后调转马头,扬鞭打马,往陀头镇而去。开始她想不出靖瑶为了自己改变规矩给赊货的原因,听了老头的话,似乎找到了一些原因,苏靖瑶是在可怜自己,行善吗?她家财万贯的时候做不到靖瑶这样的大气,落魄到现时这种境地更加不可能,这也许,就是她们之间最大的差异。
此刻春妮顶着日头在道上狂奔,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靖瑶,她也曾这样顶着日头奔波在去往盐场的官道上,那时候的她,心里会想些什么呢?——绝对不会是通常的姑娘家的心思。春妮忽然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苏靖瑶,她能被景明那样的喜欢,一定是有原因的。
十月艳阳高照雨水稀少,正是秋晒好时节,也是一年中晒盐产量最高的时候。奇铧基本守在盐场,三五天才回家一趟,礼杨也出门提前采办年前货物,待他回转也到腊月时候了。店面新招了人,销售安稳,靖瑶也清闲了些,在家的时候多了。
这天上午,苏老太爷忽然醒转了过来,要求去盐场看看,苏太太有些犹豫,出城还有十几里路,只怕老太爷身子弱吃不消,路上有个什么意外,最后还是靖瑶拿了主意,父亲在盐场,就算爷爷不济,到了盐场见到父亲也是好事,于是备马上车,跟了同去。
出乎意料的是,老太爷精神奇好,到了盐场,又提出要上罗霄山。半山是苏家祖坟所在地,背靠大山,面朝盐田。苏畅群已不能下地,坐着滑竿抬上去,只望着茫茫盐田不肯下山。此时的山下白花花一片,海水被赶上岸,经过几日的曝晒和风化,盐田已经出盐,戴着斗笠的盐工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各处铲盐,拖车上满是雪白的盐。被阳光一照,白晃晃刺眼,看一阵子便眼花头晕,靖瑶将斗笠上罩的黑纱拉下来,弯腰想给爷爷也拉上,却见他微微抬手,不愿罩上黑纱。
从前每年三晒,春晒、秋晒和冬晒,苏畅群都会如期出现在这里,站在罗霄山半山朝下俯望,一望无际的盐田就像下了一场大雪,漫天的白,一股咸香味飘荡在空气中,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味道太特别了,让他想起后院盛开的丁香。如今他病了许久,偶尔醒来,也是在床上,或者能闻到后院丁香的味道,却让他更加想念这片盐田。
“今年天气好,收成也好,每亩盐田都出了几茬盐,抓紧时间,还能出一批。”为了方便做事,奇铧穿的半截工装,袖子也高高地挽起,露出胳膊手臂上古铜色的皮肤,他本还算白净,除了出门谈生意,剩下的时日几乎都在盐田待着,日照强烈,空气干燥,长年累月下来就成了棕色。
“那边过去,是丁家的吧……”苏老太爷使劲探着脑袋往前看。
靖瑶赶紧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爷爷,您看不见的,能看见的地方,都是我们苏家的,看不见之外的,才是丁家的。”
老太爷“哦”一声:“那这所有的,还是四家的?”
靖瑶看了父亲一眼,奇铧低下头去。这些年,他虽然也努力收购了一些盐田,但要想把这一片都归到苏家门下,谈何容易。
“爷爷,现在我们家的盐田面积比早些年多多了。”还是靖瑶乖巧。苏畅群叹了口气:“那还要多少年啊……”还要多少年,才能一统淮盐啊。
风渐渐有些凉了,奇铧催促父亲回家,苏畅群强撑着趴在车窗上,一直望到盐田不见,才无奈地躺倒,哀叹一声:“这是最后一次了。”
“爷爷别这这么说,”靖瑶说,“秋晒之后跟着冬晒,您要是来,我还陪着。”
苏畅群伤感地闭上眼睛,须臾又睁开,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说过的话,还想当盐水女神不?”靖瑶抿嘴一笑:“我觉得我现在就是盐水女神了。”
“嗯,不……”苏畅群摇头,“盐水女神管着天下所有的盐,所有的呢。可你看,现今还有四家呢,你还不是……”
“放心吧,爷爷。”靖瑶替他掖好被子,“将来淮盐都归了苏家,您给我戴上女神的丁香花冠。”
“丁香花早就给你栽下来,就等盐了……”苏畅群闭着眼睛长长地哼道:“爷爷不给你戴,有人会给你戴……”
“爷爷总是能未卜先知,那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呀?”靖瑶拉住爷爷的手,掌心湿凉,而爷爷没有声响。
苏畅群这一次昏睡,很长时间都没有醒来。
临出门的时候,吴太太特意提醒景明穿上棉袍,节气就是节气,到了冬至,果然是说冷就冷,日头还是那样耀眼,北风一吹,整个的气温就跟昨日不同了。才踏出家门,斜刺里就冲出一个人来,大喊:“吴景明。”
又是那个脆声,景明不急着走,转过身来:“你能不能像个女孩子?”一身男子短袍的春妮搔搔脑袋,笑道:“你给我买身女孩子的衣服,我就像了。”
景明拿她没办法,将她上下一打量:“你这又是遭劫了还是怎么的?”
“没有,这身衣服方便,”春妮说,“我找你有事。”
有事可以去店面啊,景明看着她,还没开口说,奔家里来干啥?春妮就开口了,“我给你做丫环吧。”
这丫头,想起一出是一出。景明说:“我家里可不缺丫环。”
“可你家有钱,也不在乎多一个啊。”春妮哪里肯依。
这不是又来强买强卖了。景明可算是服了她了,只好说:“这里是宣城,不是你们魏家庄,哪能你想怎样就怎样呢。”
“我不要工钱,只要包吃包住,”春妮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样你可以收下我做丫环了吧。”
真是奇了怪了,她这是求啥呢?景明猜不透她脑袋瓜子想些什么,干脆也懒得猜了,直接走人:“你回去跟你娘和弟弟好生过日子,别尽瞎折腾。”
“他们我都安排好了,才过来。买了店面开好了张,置办了家当,还雇了老妈子,舅舅帮忙看着,以后缺什么补货就可以了,”春妮拦住景明的去路,拿一双杏眼盯着他,“你收下我做丫环吧。”
景明静静地看着她,心想,春妮其实是可以做绸缎生意,但是她娘肯定只适合开小杂货店,怪不得不肯去苏家绸缎庄赊货,原来她一早就没打算自己做,可是她非要进吴家当丫环是为什么呢?他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既然你不要工钱,那我就收下你,不过,我不缺丫环,你可以去跟我弟弟,二少爷昌良。”
“我要做你的贴身丫环。”春妮坚持。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你固执就可以奏效。”景明正色道,“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一,该干嘛干嘛去,二,进吴家给二少爷当丫环。”
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春妮不死心地问道:“为什么我不能给你当贴身丫环?”
景明还没有回答,他身后的小厮说话了:“少爷,让我来告诉她。”几步走过来,晃晃脑袋,“我叫莫平,是大少爷的贴身佣人,我们家大少爷不用贴身丫环,其他什么事,房里还有一个老妈子,这就够了。”
“既然你没有,可以有一个啊。”这个答案让春妮觉得有机可乘。
景明顿了顿,朝门里喊道:“周管家!”管家应声而来,景明吩咐道,“这姑娘就交给你了,她愿意做丫环,你就给她安排,要是不愿意,就让她走。”言毕匆匆而去,头也不回。春妮盯着他的背影,恨恨地跺脚。
走出了一截路,莫平凑近了问:“大少爷,你看她会留下来不?”
景明不知在想什么,没做声。莫平又说:“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姑娘脑子有毛病。”
“她的脑子不但没毛病,还好使得很呢。”景明哪能想不到,她必须进入吴家,只有顾虑到吴家的财势,她的叔伯们才不敢赶尽杀绝,尽管她一个人委屈做了丫环,可她娘和弟弟就能得到保全了。所以,他让她跟着昌良,要是她的叔伯们知道,昌良是道上混的,人头熟,就更加不敢打她的主意了。
“大少爷,她怎么老缠着你呀?”莫平还在嘟嚷。
“有吗?”景明微微一笑。
“有!”莫平说,“我看她就是赖上你了。”
“你跟紧点,她就赖不上了。”景明笑道,“等会去九如斋买些茴香馅的饺子,今天冬至节,我们在店里吃中饭。”他知道,靖瑶会去店面的,如今吴家在苏家绸缎庄有柜台,他去也是正常,带了饺子跟靖瑶一块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终于有机会跟她单独的一块吃顿饺子了,团团圆圆,寓意多好啊。
想到这里,景明步履轻快,要不是讨厌的林艳梅,把苏家老爷那句靖瑶两年不出阁的话钉死了,他一准要去提亲。不过,两年也不长,他等得起。
出乎意料的,一直到中午,靖瑶都没有出现,景明一个人坐在绸缎庄的雅室里,吃着饺子。他猜想靖瑶许是被家事拖住了脚步,却没有想到,拖住她脚步的,并不是家事,而是一个人——
简诚这会正跟镇源在房间里下棋,乐陶和儒清在旁边观战,靖瑶则在一角默默地包着饺子。巧儿已经端走了一面板,厨娘自会煮了送到太太和嫂子房间里去,如今若楠更加不爱下楼,肯定也是阿喜送到房间里去。
这半年来,若楠越来越消瘦,不似先前那样爱往外头跑,话更加少,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心思,如今店面里事情没有那么忙了,该是要好好关心关心她。靖瑶想着,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旁边一个声音说:“累了吧?我来!”
抬头一看,熟悉的笑脸,心如鹿撞,不免脸上一红,低头说:“哪能让客人动手做事。”
简诚挽起袖子,拿起馅盆里巧儿留下的筷子,熟练地挑馅搁面片上,“还拿我当客人呢。”他说,“见外了不是。”
不是客人?好生大言不惭啊。靖瑶眨眨眼,有些好笑,本想打趣他,不是客人那你是主人,苏家人?想想这话说出来多暧昧,又失礼,便生生咽了下去,改成一句:“看不出哦,你还会包饺子。”
“你以为呢,我只会读书?”他哈哈地笑起来:“你可是小瞧我了,这世上所有的事情,我只不会做生意,其他的都会!”
瞧这说笑的,靖瑶乐了:“那说说,你都会些啥呢?”
他咧嘴一笑,就等着她问,一溜嘴说出大串:“还会吃饭、睡觉、穿衣、穿鞋、洗手、洗澡、洗脸、点灯……”
靖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丁公子可真能干呀。”
“那可不是嘛,我比你能干多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每次人家说你能干,我心里都老不服气了。”听了这话,靖瑶笑得身子发软。
一直等她差不多停住了笑,他才说:“能这样笑多好啊,我跟镇源下棋的时候,看你默默地包着默默想着心事,琢磨着怎样才能让你开心点,心猿意马的,连输了三盘,被儒清赶下了桌子,正好,来跟你包饺子。”
“以后家里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在不在镇源房里都不是问题,千万别把我当客人,比如说今天,大家都在玩,你一个人包饺子,叫我呗……”他又一次强调,“我可能干了,就等着机会让你见识一下,你老也不给我机会,憋坏了我可是要归你出钱医治。”
“行,我不把你当客人,我把你当自家人……”靖瑶又想逗他“让你倒插门,做上门女婿”,话没说出口,只在牙齿缝里打着转,却忍不住为自己的没羞没躁先笑了,笑着笑着,不知怎的眼泪一忽儿下来了,简诚看见她抹泪,有些愣神,赶紧问怎么了,靖瑶笑笑,敷衍过去:“今儿可是见识你能干了,活活把我眼泪都给笑出来了……”接着忍不住嗔怪道:“谁还敢说你没我能干呢?你可真是皮厚啊,一个鸡蛋砸到城墙上没破,砸你脸上破了……”
“哦,”简诚哈哈笑:“我说我咋又多了一项能干的本事呢,以后你就在我脸上磕蛋吧,随叫随到!”
靖瑶这会真是笑得眼泪飞溅,把头磕在了桌板上。
他便又拿腔拿调地埋怨道:“可真是个懒婆娘,只顾着笑,事也不做了,赶紧地,给我包饺子!”
靖瑶抬起眼,含笑望着他。简诚却没有笑,轻声说:“你要多笑啊,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她一怔,忘记了笑,瞪着杏眼望着他。
“你还记得不?那年,我第一次到你家来看丁香,你坐在细雨中的假山边上,低头扎着花冠,一堆蓬蓬的紫丁香在你手里转呀转,就成了一个环,我想你是要往头上戴,可你拿着左看右看就是不动,看得我急,于是走上前去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戴,你就是这样看着我,好久之后才点头,可等我刚拿起花冠要给你戴上,爹就在外间叫,该告辞了,这时你说,花冠送给你……”简诚的声音变成悠长,“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你坐在丁香花丛中,就像是它们中间的一枝……”
“回去后我总是想起你的脸,不笑的时候都那么漂亮,要是笑起来,那满院子的丁香都会失色。”他说,“不要想那么多,你要经常笑,只要你笑,烦恼都会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