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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雪 第八章 看不懂的妮子

第八章 看不懂的妮子

奇铧在盐场待了几天才回,进到巷子里,正好遇上稀拉拉的人群出去,他纳闷,这巷子里也就几个大户,丫环家眷都看熟了,平日里没这么多人行走,今天这是怎么了?越是往里走,越是发现人群来自自己家方向,狐疑更重,进得家门,看见管家脸色,一问便知白日里发生的事,当即叫了靖瑶去内室。

“詹家大公子来赔礼赔钱了,你看他是诚心的吗?”单刀直入地问。

靖瑶如实回答:“是。”

奇铧皱皱眉头:“那为何给人难堪?”

“树要一张皮,人争一口气,我们苏家不缺钱,谁稀罕他送钱来,人都死了,他来赔礼有何用?”靖瑶说着就来气了,“我就成心给他气受。”

“那你为铭香娘想想,女儿死了不能复生,有苏家照顾固然是好,但是同时能得到詹家的照顾或者赔偿,两家之力不比一家好?”奇铧沉声道,“凡事要理智,不能意气用事,你也知道林艳梅不好惹,詹大公子能来实属难得,人家也是为了防止林艳梅再跟苏家起冲突,你要多想想人家行事后面的用意,只要有善意,为什么不能给个机会?不说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多一个朋友也比多一个仇敌强吧。”

靖瑶默默地听着,不再吭声了。

“这事处理得过激,你要吸取教训,处事不能由着性子来,各个方面都要兼顾,各家面子都要照顾到,各人利益也要权衡好,要都像你这样任性,铭香娘失了大笔赔偿的银钱,詹家失了面子,那林艳梅恼羞成怒还不定干出什么事来,苏家也被人在门外骂了一个时辰,你以为拒绝了詹家,苏家就有面子了?结果呢,没有赢家,都是输家,苏家本来占着道理和先机,却输得更多。”奇铧叹一声,“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林艳梅为了提亲,连盐照都舍得,可见她看儿子有多重,你今天偏偏戳她心头肉,难怪她不耍泼骂人……”奇铧看着女儿渐渐黯然的脸,丝毫也不留情,“谁人在世不受一点委屈?你觉得苏家委屈,设身处地站在詹家的角度想想,就没有委屈了么?”

“爹,我错了。”靖瑶勾下脑袋。她知道祸患还不止父亲说的这些,林艳梅恼了,林猛不会没点表示。父亲不说,是不想她太过担心。

“苏家今天给了詹家难堪,林艳梅也好生羞辱了苏家,这事就算扯平了,”奇铧说,“本来爹是要罚你,可你今天是为了维护苏家的面子才这样做,爹若罚了你,你就会在下人面前失了权威,爹也会被人说糊涂,所以爹还不能罚你,你自省吧。”

“那,还能补救么?”靖瑶怯怯地问。

奇铧沉吟良久,摇头:“已经这样,也就这样吧,多做无益。”

父女二人走出房间,徐管家跟过来,奇铧提高了声调说:“靖瑶今天的事情处理得很好,早些休息去吧。”

靖瑶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明明有很多不满意,还要说她处理得好,这就是父亲的委屈了,谁在人世不受一点委屈呢?

靖瑶满怀心事上楼,慢慢地踱步回到房间,身后的眼光随着她关门也从门缝里收了回去,阿喜转头朝向若楠:“老爷说大小姐处理得很好。”

若楠一脸肃色,低声问:“你今天晚上还能想办法溜出去么?”

阿喜轻轻地点头。

这天吴家当铺柜台上,有个主顾将房契抵押,柜上肯出一千八百两银子,但他非要二千二百两,跟掌柜的争执了起来,景明闻讯匆匆赶来,掌柜的正拿着一个首饰盒说,“你把这加上,就能当二千二……告诉你,要不是看在这是吴家银楼的出品,我还真不能给你这个价。”

那人过来抢夺首饰盒,叫到:“这个不当!”声音脆脆的,听着有些不对。景明转到前面一看,任地怎么这般眼熟,这不是上回在苏家绸缎庄,非要强买他送给靖瑶首饰的那个姑娘吗?如今一身男装,脸上还涂着炭黑。

姑娘也认出了他,喊道:“吴家公子,你来的正好,你给说说,我这房契就要二千二。”

景明从掌柜手上拿过首饰盒,轻声说:“这个还给我,给你二千五。”

“这个不当,房契二千二。”这姑娘从来都是相当的执拗。

景明望着她,忽然发现,她坚持的神情像极了靖瑶,一样的鼻子微微皱起,虎眼瞪得圆圆的,荷包嘴紧紧地抿着,一副跟谁都不服气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说:“给她二千二。”

她扭头过来,直通通地说:“我可告诉你,我不会来赎的,不用写期限了。”

“不写期限我怎么算利息?”掌柜的有些急眼。姑娘满不在乎地说:“你爱咋写就咋写。”呼啦啦数完银票,揣进怀里准备走人。景明跟到店外:“姑娘,介不介意我多个嘴,你这是……”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我没有钱了,走路过来的,路上怕碰上劫匪,就装扮成这个样子,”随即满不在乎地说,“我爹突发心疾死了,几个叔伯合谋瓜分了家产,把我、娘和弟弟赶了出来,早先爹在港口建了个宅子,他们不知道,我们就住那里,只是宅子虽然大但是太偏远,不能做生意,也没法养活我们娘儿三,所以我把地契抵押了,拿了银子好去镇上买铺面,一家人就有得吃了。”

“干嘛非要二千二?”景明好奇地问。

“因为看好的铺面和我准备进货的钱,还有置办东西和三个月的生活费加起来就是这么多。”姑娘说,“铺面是两层楼,下面开店,上面住人。进货嘛,因为我是生面孔,宣城的老板都不肯赊账,我必须用现钱。”

她倒是打算得挺好。这一点更是像靖瑶。景明笑了:“你可以去绸缎庄找苏家大小姐,她估计会愿意赊货给你。”

不,她断然地摇头。

“不要本钱不好么?”景明重复道,“你们那么投缘,不管她是欣赏你还是看好你,都会把布料赊给你。”

“我没把握她会赊账,”姑娘很直白,“她若不肯,我可没那么多本钱。”

“我有把握她会的。”景明怂恿她,“去试试如何?”

“不!”终于逼出了她的实话,“我不会去找她,我不喜欢她!”

这有点出乎意料,景明的眉毛不由地跳了两下:“你们不是很投缘么?”

“那是你看来。”姑娘的表情很令人费解。

女人的心思总是太复杂,景明可没有兴趣深究,他的眼睛,从头到尾只盯着首饰盒,心里也一直在盘算:“你不能把钱算的没点余地,总要有点余钱,手头会活泛些,这样,你把首饰卖回给我,多少钱我给你。”

她警觉地看景明一眼,忽地悠然一笑:“我不卖。”

“你当初不也是强买的,”景明揶揄道,“许你强买,就不许我?”

她正色道:“当时你可以不卖,可你不够坚持,现在我就够坚持,不卖!”

“为什么?”碰上这么个人,景明无奈极了。

她想了想,说:“这是我从原来的家里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做个念想。”

景明不吭声了。姑娘大胆地盯着景明,从他的脸上到身上,再到脚上,然后又从脚上一直往上看到脸上,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用缓慢的语速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绸缎庄的小姐,这盒首饰,是你特意选给她的,但我就是不卖给你。”她一扭身子,脚步快速地下了台阶,到了街面上,忽然回过头说,“傻瓜,一个不珍惜你礼物的女人,心里是没有你的。”

她竟然如此犀利,而这犀利,亦像极了靖瑶。景明呆呆地站在台阶上,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直到她融入人群再也不见,心里忽然冒出个诡异的想法,难道她真的是为了把房契卖个好价钱才到吴家当铺来的吗?他转回头,吩咐下人,去打听一下巨鹿镇魏家,还有这个叫魏春妮的女孩。景明知道,她还会来吴家银楼的,但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一时也说不清。

苏家绸缎庄今日也很热闹。伙计们都在忙,靖瑶在仓库查货,掌柜的进来,说有人找,出去一看,煞是惊喜,来的是简诚,拖着身边的棕衣男子介绍:“这是我二哥,回来的时候,他师娘说宣城商贸繁华,托他带些时兴的布料回去,我想着你家的布料最新潮,就带他来了。”

这应该是成鹏了,靖瑶笑笑:“好几年不见了,不过你们兄弟相貌都差不多,在街上碰着了还是能认出来。”

三人说笑着,靖瑶手脚麻利就打包了店里最新的布料,她一边忙乎着,简诚的眼睛就跟着她到处转,最后布料捆起来,竟然有一大包。

“这可怎么拿回京城去。”成鹏有些犯难。

“拿一半吧,”靖瑶说:“每种花色都是两份,我做了记号的,一看就知道了,选一份带走,另一份是给伯母和大嫂的。”

“你总是想得周全。”简诚叫掌柜的会账,靖瑶说;“不用了,这就算作我孝敬京城的师娘和丁家太太嫂子吧。”

简诚不依,靖瑶不受,推拉间两人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一起,简诚下意识地去看靖瑶,却见她正瞪圆了杏眼望着自己,几乎实在同时,两人的脸都红了,手去没有松开,再一下反应过来,又同时触电般地回缩。发生不过几秒钟,感觉却好像整个世界都放缓了节奏,两个人面红耳赤地站着,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找苏家大小姐。”一个脆脆的声音惊散了尴尬,靖瑶回头一看,宽大旧布衫里的单薄少年,不就是之前的魏春妮?她叫掌柜把春妮安顿到内室,随即送简诚出门,看到有客到访,简诚也就不再推辞,收了靖瑶心意,出得门来,只见二哥时不时看看自己,埋头轻笑。

“二哥,你这是干嘛呢,有啥就说嘛。”简诚可不习惯别人偷笑。

成鹏背剪双手,走得飞快:“三弟,我觉着爹娘该是要给你寻亲了。”

简诚哈哈一笑:“你自己都没订亲,还来管我?!”

这会儿春妮大大方方地坐在雅室里,喝茶吃点心,开门见山就问:“你愿意赊货给我么?”

还没等靖瑶回答,她又说:“我现在可是没钱了。”

靖瑶笑着点点头,她焉能不知。上回春妮离开后,就派人去打探过,魏春妮是巨鹿大地主魏朝金的女儿,也是当地有名的胆大任性的主。魏家三兄弟,魏朝金是老三,也是兄弟中家业最大的,一生积攒田地上万亩,有这样的资产难免被人觊觎,上个月就出现了变故,魏朝金暴病身亡,他的兄弟们分了全部的家产田宅,把魏朝金太太母子三人赶出了宗祠,不知所踪。消息传来,靖瑶还觉得有些惋惜,那个胆大的女孩虽然行事爽直显得有些鲁莽,但反过来说却也是有几分勇敢和侠气,终究是个弱质女子,不敌宗族长辈的盘算。没想到,消失了一段时间,春妮居然凭空又冒了出来,也是不简单。

虽只是生意场上萍水相逢,但若是她来求助,靖瑶也会施舍,不知为何,对这女孩莫名就有些喜欢,可她也真是胆子大得令人咋舌,身无分文敢来赊货,这倒是叫靖瑶好奇了。

“你想怎么赊?又如何还?”靖瑶锐利的眼神停在春妮脸上。春妮并不慌乱,条理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构想:“能赊吗?”

靖瑶正要回答,掌柜地从后面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服,她会意,轻声说,“你稍等片刻,柜上交班,我去看看就来。”

才出了雅室,掌柜就表明态度:“柜上的布料可都是上等品,随便一匹都要大价钱,赊了去风险太大,损失不起啊。”只没明说,这姑娘没钱。

靖瑶沉吟道:“她是个识货的人,有眼光,而且有生意头脑,赊货也不是不可以。”掌柜还是不同意:“苏家绸缎庄从不赊货,这是规矩。”

“规矩也是人定的,自然人也可以改。”靖瑶说,“苏家从来都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

布帘后,春妮正竖着耳朵偷听,靖瑶的话传进耳朵里,她并没有喜笑颜开,反而皱紧了眉头。

少顷,靖瑶进了雅室,春妮正盘腿在凳上闭目养神,看见靖瑶进来,微微一笑。

“我可以赊货给你。”靖瑶说,“还不要你任何抵押,因为你也拿不出来。”

“我拿得出。”她轻声说着,把首饰盒从前襟处掏了出来,摆在桌上,却张开手掌按住。靖瑶淡淡地瞟了一眼,“这不够做抵押的。”

“那是因为你觉得它不够。”春妮的表情很淡,“我也没打算用它做抵押。”说完,又把首饰盒掖进前襟。

靖瑶不由得好笑,懒得跟她纠缠,“还是谈正事吧。”

“谈完了,我走了。”春妮站起来,“我并没有打算在你这赊货,只是来试试你肯不肯,因为有人说,你一定会答应。”她盯着靖瑶的脸,这张脸上只有淡淡的笑,并没有其他的情绪,既没有因为自己的捉弄而恼怒,也没有一丝要探究她话里意思的兴趣,但她非要说出来,“这个人是吴景明。”

靖瑶笃定地点头,就像说,我知道啊。她微笑的表情就像襟边上绣的花,自始至终一成不变,似乎对春妮的一切举动了然于心,她却又明知故问:“有能力还,为什么不赊货?”

春妮咬住嘴唇,不说话。

虽无声却是有声,仿佛听到了她内心里的回答,靖瑶再次点点头,幽声道:“如果你懂得如何去掉一些身上的孩子气,就可以跟我抗衡了。”我知道,你不想求我,不想在我跟前低三下四,不想将来,我有资本说你一句,不是我苏靖瑶你能发达么。可是你忘了,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识时务知轻重。

春妮更用力地咬住了嘴唇,一扭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靖瑶知道,她还会回来的,不过要等到她能自己平起平坐的时候,她才会再次来见自己。

掌柜低声嘀咕:“这人可真怪。”

靖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有意思……”这个人,就像镜子里的自己,只是,什么都少了那么一点……

春妮从苏家绸缎庄出来,就拐进了窄巷,斜眼望望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还在,于是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越发地望巷子深处走,七拐八拐之后,进到一个死巷,末尾是一户人家,大门紧闭,再无出路。

天色渐黑,春妮站定回身过来,看着巷子里,那跟踪的人蹭在一户人家的门楣下,探头探脑地张望,冷不防就被人一把拎住脖子,揪了出来,抬头一看,两个高猛的大汉站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罩着自己。

“谁派你跟着我的?”春妮轻轻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头。那人眼见得大汉已经抽出了匕首,夜色中寒光刺眼,腿一软跪下来,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原来是春妮的两个叔叔魏金柱和魏金栓查探春妮母子的去处,看他们是否还私藏了魏家的银钱。春妮说:“我不为难你,魏家给你多少钱,我付双倍,你回去就告诉他们,我们娘三本来已经身无分文,栖身破庙,余下的就照实说,我到宣城去吴家和苏家都借了钱,准备去陀头镇上开个小杂货店。”

“就这样跟他们说,他们如果还要你办什么事,你再回来告诉我就行了,报酬我仍旧不会少你的。”春妮指指两大汉,“我可告诉你,这是吴家派给我的保镖,你要耍滑头,看他们不拧断你脖子。不过这些,你就不用告诉魏家两个死老头了。”说完,一个钱袋子就扔了过来,那人赶紧接下,飞也似地逃去。直到看不见他的影子,春妮才走到两汉子跟前,递上另一个钱袋子:“请代为感谢迟镖头,这是给兄弟们的酒钱,还要烦劳两位兄弟送我回客栈。”

第二日又是艳阳高照,一身男装的春妮出了客栈,跃身上马,疾驰而去,刚出城门口,就看见前面远远两骑跑得飞快,瞬间就不见了影子,不由得嘀咕一句,比我还赶早,这是谁呀。一口气跑了十里地,日头高了,肚子也开始咕咕叫,正好岔道口一个茶寮,停下来歇脚。

“姑娘这也是去盐场?”老头上茶,一声问可是惊起了春妮,看她瞪大了眼睛,老头笑了,“我在这道上摆摊几十年了,什么人没见过,别看你穿着男人的衣服,我一瞅就知道你是个姑娘。”春妮在自己身上四处打量,寻思着那里让老头看穿了,老头又笑,指指她的耳朵,春妮这才恍然,姑娘家的虽然摘了耳环,可耳洞还在呢。

“那怎么又猜我是去盐场呢?”春妮好奇地问。

“往这条道上走的十有八九都是去盐场,”老头手一指,当然不是春妮要去的方向,“越是赶早的,也越是去盐场,十多里地,早早起身,到了盐场正好赶上盐丁上工。”老头说,“在你前头过去的,可不就是苏家,瞅那马鞍上的披挂,那么大个苏字……”

“苏家……”春妮嘀咕着,“都那么有钱了,还把生意看这么紧啊。”

“这你就不懂了,不看这么紧,哪来那么大家业啊。”老人给春妮续上茶,“要说起这苏家,可真是一步一步扎实攒起来的家业,我家从我爹开始,就在这条道上靠着这个摊子讨生活,好几十年了,宣城这来往的盐商,谁个家不知道底细……”于是坐下,摇头晃脑自是卖弄一番,又问,“客官若是赶路,我就少说两句,要是不急,我就长说。”

“不急不急。”春妮虽想早点回家,但宣城的事情都已办好,余下之事也不急这半个时辰,于是听老人娓娓道来——

那是我父亲的爷爷那个时候,苏家还是一个小商户,世代经商卖盐,虽然生意不大,也小有富余。据说有一天苏老太爷陪母亲出外拜佛,回家途中遇见一个僧人躺在路上,下车查看见是个老僧,病得奄奄一息,二话不说便带到城内医馆救治,郎中说大病没有,只是需要长时间调养,苏老太爷本想留下银钱,将老僧托付给医馆,苏母信佛多年,执意要请回家中,苏老太爷只得依照母命。

老僧就这样被接到苏家常住,病情反复总也不好,苏家便又请了两淮名医来看,说是一剂药就能断根复原,提笔写来,什么长白山千年野参、百年灵芝、天山雪莲……尽是金贵稀有之物,光看着就令人瞠目结舌,别说是价值昂贵,这方子要抓药,也是难得齐全。都说已经这样了,凑不齐也就算了,尽人事听天意,谁知苏母就是不肯,逼着儿子去想办法。苏老太爷想着既然已请佛,自当送到西,便也顾不上吝惜钱财、花费精力,四处求药,约莫一年多的时间,竟真是把这药给抓齐了。吃了药,老僧果然有了起色,几个月之后便没事人一样了,可是他除了成日里在苏家瞎逛,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虽不怎么说话,却也不自行提出告辞,仿佛享受着一切理所应当。下人们有些看不惯,私下里难免说些闲话,多多少少传到苏母的耳朵里,只当没听见,反而说多一个人吃饭,热闹。

春妮忍不住插嘴:“脸皮这么厚呀,可是赖上苏家了。”

老头说:“别急,还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