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瞬间的成长
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若楠和乐陶上了马车,靖瑶又叮嘱一番,才让车夫起驾。自己则顺着巷子,慢慢走往店面,不知不觉路过詹家大门口,她下意识地抬头看着他们家富贵张扬的门楣,总觉得那朱漆大门像一张血盆大口,正出神,门开了,她躲闪不及,只得呆立正中,却看见一个翩翩公子带着随从骑马出来,随从喊道:“堵人门口,还不让开?”
“怎么这么没礼貌?”公子下马回身,虽是斥责下人,语气却很柔和,转到靖瑶跟前,愣一下,试探着问:“你是苏家的吧?”随即微微一笑,“姑娘可能没留心,有时候我出门,正好碰上给你路过,身影倒是熟悉了,只是还没这样照过面。”
靖瑶点点头,算是回答,随即让到一旁,等公子先过,公子却执意要靖瑶先走,客气了几个来回,还是靖瑶先走了。
“小姐,这就是传说中的詹家大公子呀,就他生得不像詹家的人。”快到店面了,巧儿才憋不住说出来。
确实一表人才,生在詹家可惜了。靖瑶感叹一声,甩甩脑袋,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心里搁置的所有烦恼都丢开,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生意当中,谁知脑袋甩过去,正别着还没归位,眼角余光就看到简诚,她赶紧端正姿势,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脸上飞起一抹桃红。
“真巧啊,”简诚大大方方打招呼,“我正想着能碰上你就好了。”
“有事吗?”靖瑶问。简诚答:“爹娘要去你家贺喜,可嫂子回娘家了,就差我来置办礼物,我都不知道买些什么好。”
靖瑶心说,你是个木头啊,这都不知道买什么,嘴上却没表露出来,回答得四平八稳:“还不就买点水果,糕点什么的。”
简诚依旧犯难:“水果有很多种啊,糕点也有很多种啊,到底买哪种啊?”
靖瑶被他问得无语了,好半天才说:“算了,说不清楚,我带你去买吧。”一路跟着简诚过去,一路心里嘀咕,买东西送自己家,这算怎么回事?!
打发走了提着大包小包的简诚,靖瑶总算松了口气,只听见巧儿在旁边不停地嘟嚷,便问:“你在瞎叨叨啥呀?”
“小姐,我在想,这个丁公子,要是不娶个你这样能干的媳妇,估计以后会饿死去……”
“大清早的,说什么啊,真不吉利,呸呸呸!”靖瑶斜了巧儿一眼,分明是不满。巧儿赶紧不言语了,乖乖地跟在后面,进了苏家绸缎庄,又憋不住喊小姐,靖瑶无法,回头过来,闷声道:“你能不能消停点啊,不是只有你一个丫环有小姐……”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她一扭头,看见景明,不由得回头看看巧儿,拉出一副苦瓜脸。
“靖瑶,我家银楼有了新样式的金钗,给你送几根过来。”景明说着递过首饰盒。
靖瑶不接:“我的金钗够多的了……”
“那是你的,这是我的心意。”景明坚持。
靖瑶觉得在店里推来推去也不好,这会已经有伙计偷看偷笑了,她接过来,又问多少钱。景明自然是不肯收钱,两人正温言细语地辩着,忽地一双手伸过来拨开她的身体,说:“这位姑娘请让让,别挡着我看布料。”说话的也是一个姑娘家,杏眼圆脸,梳着时兴的双把头,一串儿流苏挂下来,粉红小褂绿长裙,鲜艳水嫩,拨开了靖瑶,她也不多看这两人一眼,径直顺着布料摸过去,手指点点:“这个,这个,这个……都要了……”
身后管家模样的老人小声劝:“小姐,要这么多么,得花不少钱呢。”
“你放心,我花了的钱,我都能给爹挣回来,”女孩坚持自己的意见,“好不容易进城一次,当然得多买些回去,把过年的都备齐了,还省了车马费呢。”
过年,还早着呢。靖瑶听着好笑,但她是店家,当然希望人家多买,看着姑娘挺会自己拿主意,便走上前去,逐一介绍起来:这个是现在江苏最时兴的颜色,那个是京城里小姐最爱的料子,如今都流行什么斜襟大袖,褂裙也有了专门的绣花边……那姑娘也不是什么都听靖瑶的推销,选了自己中意的买下,不知不觉就装上了小半马车。
借着寒暄,靖瑶便问姑娘从哪里来,说是巨鹿镇,又问出家里是田地放租的,再一说姑娘这么喜欢布料,不如在镇上开个布庄,可以从店面上直接拿货,姑娘也有兴趣,说回去就着手。两人谈得投机,不觉已经半个时辰,临到要走了,姑娘忽然拿起了柜台上靖瑶因为接待她放下的首饰盒,打开一看,不由得惊叹:“太漂亮了!你们店里还卖首饰?”
“这个是不卖的。”景明急了,伸手来拿,姑娘一把攥在手里就不松了:“这盒金钗我全要了。”
景明自然不干:“你这姑娘,你想买,也要人家肯卖才行啊。”
“有钱赚为什么不卖?”姑娘死活不撒手,“多少钱肯卖?我出得起。”
遇到这么个固执的主,景明傻眼了。靖瑶看景明脸都急红了,赶紧说:“卖的,卖的。”
姑娘这才放下了开争的架势,按照靖瑶说的价格,给钱走人。靖瑶送出去,告诉姑娘以后再来找苏靖瑶就行了,姑娘也爽快:“你去巨鹿,就找我魏春妮。”
本来靖瑶做生意,景明还看得有滋有味,并不计较自己被晾到了一边坐冷板凳,只是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金钗也变成货物卖掉了,哪能不懊恼,又不好埋怨靖瑶,便埋头闷闷坐着。
“你不都送给我了,那就是我可以做主处理的了。”靖瑶可没闲心管景明的情绪,只管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刚才想到一个事情,我这店里都是太太小姐们来逛,刚才那姑娘的事给了我些启示,不如我把布庄那面给客人休息的座位搬到雅室去,在那里放上首饰柜台,顾客选了布料就可以顺带把首饰配好。你看,这首饰柜台,是我从你家进货直销,还是你家放这里代销?”
尽管心里还有气,但景明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尤其是这样一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经常看到靖瑶,也不需要拜托母亲以探视妹妹的名义去苏家了,想了想,他说:“还是代销吧,这样你没有积压,我也可以把最新的款式及时放上来。”当然,这样苏家就少赚了些,不过目光要放长远,买了衣料配首饰,看中了新首饰也要换新装,这怎么都是增加销售的共赢策略。所以,靖瑶也提出:“那你家的首饰店里,也腾出一面摆上我们家的布料吧。”
“行!”两人都没有异议,靖瑶跟景明合计着今天先把摆设调整一下,明天就架起柜台,就这么热火朝天地干着,直到晌午太阳老高,肚子饿得咕咕叫,正好管事送了面来,靖瑶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一抬头,景明正看着她,想起自己吃相不好,顿时脸红。景明不说话,默默地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她,轻声说:“你要多吃点,因为你不像我,只用操心外面的事,你是里外都要操心。”
“这样累不累?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累,”景明说着说着动情了,“若是你肯……以后,你爱管外面管外面,愿管家里管家里,随你选一样。”
靖瑶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我们不合适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景明不服气。
靖瑶摇摇头,不再说话了。多说无益,就算没有别的原因吧,她和景明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太像,他们都是商人,都不会舍弃利益,就像刚才,他再喜欢她,也还是会为了家族利益不让步,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让步,是因为对他没有那样的感情,对于一个真心爱着的人,她可以做到不顾一切,而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的若楠和乐陶已经顺利到了洗心寺,见过净空方丈之后,按照之前说好的,若楠去了栀子林,而乐陶只能无所事事地四下闲逛。
忽一下,看到地上有一文钱,她一喜,伸手去捡,这可好,跟另一只手碰到了一起,抬眼一看,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模样倒还周正,就是有些年纪了,乐陶眼珠子一转,先就虚张声势:“大叔,你怎么能捡小女孩的钱?!”
“这是我的钱呀,刚刚掉的,从台阶上滚下来,我跟着过来捡。”男人居然有些委屈,还辩驳,“你也不能算是小女孩了吧?”
“就算我不是小女孩,你一个牛高马大的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像话吗?”乐陶素来顽皮,自然也不会轻易被人下马威,立马双手叉腰,端开了吵架的架势。
“这是我的钱。”男人也还脾气好。
“什么你的钱,”乐陶抬脚踩住铜钱,弯腰抠出来,扬声道,“捡到得到,谁先看见不算,先到谁手上就是谁的。”
男人有些无奈:“你这姑娘,怎么什么都是你的道理。”
“知道就好,反正你是说不过我的,那就让开吧。”乐陶鼓起腮帮子,满脸无赖地等着他让路。过了一会,男人没动,乐陶心想,难道你不走,我也不走了,索性闪到右边,试图越过他走人,不想这会男人也在犹豫,一文钱的事,还是算了吧,就让这小妮子先走,于是他也往自己的左边一让,这可好,两人变成了同一方向——撞上了!
乐陶后腿一叉,好在没有摔跤,她瞪男人一眼,你这是成心堵我还是怎么地?!右边不行我走左边!想着有往左边一闪,没想到此刻男人也在想,好心让她倒成了堵她了,那眼神就跟要杀人似的,这小妮子可是惹不起,算了……一想左边不行,我右边走,你自便吧,于是又往自己右边一让,结果,还是撞到了一起!
乐陶这会脸都变绿了,要不是看男人长得高大,非得出手揍他了……
男人说话了,“还是你先走吧。”
算了,碰到这样的人真是晦气。乐陶想,你既然要我先走,那我就不客气了。想着人家已经发声叫自己先走,可定会让道,她也就径直朝前去,“嘭”一下结实撞男人怀里!又羞又恼中,乐陶尖叫道:“你到底会不会走路?”
“我又没走……”男人委屈到了极点,痛苦地揉着胸口,乐陶这带着气的力道,可是擂得他不轻,“你一下左一下右,我也不知道你要怎么走,干脆站着不动,让你自己走吧,谁知道你撞上来,撞了就撞了,又还是你的道理……”
“闭嘴!”乐陶气势汹汹地吼一声,恼羞成怒地转过背,大踏步地走了,你还能飞我背后来堵我?!
一群人呼啦啦地从远处过来,到了男人跟前,恭声道:“还以为您在大殿里,让我们好找。”
“早出来了,一个人转转。”男人说着,背手过去,复又慢慢地走起来,一群人再也不敢掉以轻心,远远地跟上。
铭香回头,已经看不见那男人了,便劝道:“小姐,你能不能别把钱看得那么重,真成了小财迷了,为了一文钱跟人家闹成这样,何必呢?”
“哼!”乐陶郁闷地说,“家里这么有钱,我还在意这一文钱么?别说我贪财,我就是好玩而已!”
“不就是一文钱么?我也后悔呢,干嘛给自己找不个痛快,可你说,我要这样闲逛几个时辰,无聊不?”她拿起那文钱,顺手对垄下一抛,“谁稀罕!”
“万一砸到人了……”铭香说着,探头往下一看,便呈现出一副呆愣的神情来,乐陶狐疑着也去看,这一看不打紧,一看也傻眼了,垄下就是刚才那男子,正好捂着脑袋仰头看着她们,三个人全是愕然的表情。
再好的脾气,估计也要发飙了,乐陶叫一声跑啊,撒腿就奔,一口气跑出了好远,最后在山道上,被一截树根绊倒,她喘着,没力气起来,这时候一双白净的手伸过来,搀住了她的胳膊,同时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小姐,你没事吧?”
她抬头一看,一个俊朗的男子,就像天外飞仙一样出现在她跟前。看人家书生气十足,乐陶也收敛起了顽劣的一面,站定后道谢。公子回礼:“在下丁儒清。”
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听镇源说过……乐陶不确定地问:“你是丁家……丁简诚的?”
“他是我三哥。”儒清笑笑:“小姐是?”
“宣城苏家,老五,乐陶。”她嘻嘻一笑,居然脸红了。
一说到简诚经常去找镇源下棋,两个初次相见的年轻人瞬间拉近了距离,儒清本是来藏经阁借书,而乐陶又正愁没人相陪,于是一块去了藏经阁,说起佛学,儒清信手拈来滔滔不绝,乐陶也乐意听,不知不觉到了斋饭时间,在乐陶的挽留下,儒清留下用餐,饭后两人信步走了一圈,才又回到寺里。这时候若楠也回到了禅房,见过儒清,一同回城。
铭香不知事,惦记着斋堂里没看见若楠,张口问:“二小姐,你吃过饭没有?”
乐陶马上瞪一眼过来:“回家不许说二姐没吃斋饭。”
铭香吓了一跳,阿喜遮掩道:“吃了呢,捎大小姐的信,在方丈禅房里吃的。”
马车晃晃悠悠,半大不小的年纪瞌睡重,不大功夫铭香就睡着了。若楠轻轻地抓住了乐陶的手:“他的人会在城门口送点心上来,回家后就说我们路上买的。”乐陶心领神会地点头。
若楠又说,“你这小没良心的,还没丫环体贴,也不问问我吃了午饭没有。”
“哪能饿着你呢……”乐陶嗔道,“你保管比我吃得好,我中午就是一属兔的,吃了满嘴的草。”
若楠“噗嗤”笑出声来:“你可别忿忿,要不是我拖你来,你能碰着丁公子?”
乐陶想了想:“也是,这我就没办法怨你了,但是……”
“知道,簪子嘛,城门口时候一并送上来,不会亏你的。”若楠乜了妹妹一眼,“就你个小财迷!”
唉,乐陶没来由地叹一声,忽然说:“不要了……真都以为我是财迷呢,真是没劲。”
这下轮到若楠奇怪了,妹妹怎么忽然间转性了,看上去乐陶也不是往常那嘻嘻哈哈的样子,便问怎么回事。乐陶懒得说那一文钱的事情,事情太小,本也不算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老是堵在心里,总觉得会有什么似的。她蓦地有些后悔,去捡人家那一文钱干什么,自己又不缺钱,非搞得那么难堪……她之前就喜欢瞎闹腾,经过这一回,倒仿佛长大了,骤然间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行为太幼稚,她喃喃道:“二姐,我以后再也不会把钱挂在嘴巴上了,显得好没格调,让人看不起……”
若楠静静地看着妹妹,笑道:“我知道你不是讹我,就是好玩。”
“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玩儿了。”乐陶一脸正色,习惯了她没点正形的样子,不笑的时候还真让若楠有些发憷:“那你刚才想说什么呢?”
乐陶迟疑了一下,拨弄着自己的手,低低地说:“我想说,这样好么?”她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睛注视着若楠,幽幽道:“爹为了家里那么样扛着,大姐那么辛苦,我们这样……觉得挺对不住他们的……”
刚才碰面她还是那么懵懂,可这会说出来的话,真是不像从她嘴里出来的,此刻的乐陶让若楠感觉陌生,她的话语里有了对家人的体贴和对自己的反省,听得若楠都觉着有些惭愧。
“二姐,要不我们告诉……”乐陶期期艾艾地开口。
“不……”若楠咬紧了嘴唇,涩涩道,“你以后都不打算帮我了?”
乐陶默默地低下头去。
“小妹,”若楠再一次抓住她的手,颤抖着声音说,“二姐求你了,还帮着二姐吧,这个家里,二姐能求上的人就只有你了,如果连你也不肯,那二姐……”说着眼泪流下来,“事情你都明白的,我若是说了,爹娘肯定不答应,大姐厉害,会拼了命来拆散,不找到万全之策我是决计不能说的……”
阿喜也在旁边附和:“三小姐你可千万不能说,你一说,二小姐就只有一个死字了。”
乐陶何尝不知道原因,心一软,只好应下:“二姐别哭,我答应你就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城门口,点心和金簪都送了上来,拿着簪子乐陶又是郁郁一声叹,叹得若楠心头发毛。这会儒清的马车也停下了,过来告辞,乐陶反应平静,落在若楠眼里,也未曾看出这俊朗少年对乐陶有任何影响,她意识到乐陶定然是有什么不愿意说出来,妹妹有秘密了。
若楠并不知道,这一路回程,乐陶想了很多。她的脑海里浮现着那个男人的影像,他的稳重从容,不卑不亢都映照着自己的乖张任性,特别是他那句“你也不能算是小女孩了吧?”就如同醍醐灌顶,让她骤然惊觉自己已经不是十岁、十二岁,而是满了十五的大姑娘,而她之前的种种举动都是不合时宜的,她头一次真切地看到了自己的可笑,分清了是非的界限,知道大姐的宠溺,也懂得了人事的不易。
有时候人的长大,往往就在一瞬间,从不谙世事到初涉人世也不过一念之间。
靖瑶和父亲一起回家,正好赶上晚饭,两人在席间还说着店面改扩的事情,礼杨插话进去,哪里那么急,店里人手不够,何不等他今天送货回来,明天去店里帮忙,靖瑶就不用上力气活,靖瑶却说端午后晴好天气多,太太小姐出门的多,早一天架好首饰柜早一天挣钱,又说新柜招到人之前,她要每天都去顶着。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心思全然不在饭桌上,只顾端了碗扒饭,等事情说完了,方才想起似乎一直也没有夹菜,可嘴里嚼着菜呢,碗里还有菜,这一停顿正好看见乐陶的筷子送菜来。她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往常这饭桌上,叽叽喳喳不停的可是乐陶,说什么都要插个嘴进来,今天还去了洗心寺,更加是她说话的主场,怎么如此安静呢?
她看妹妹一眼,乐陶嘻嘻一笑,这呲牙的模样还是一成不变,但她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乐陶变了,懂事了。靖瑶眨眨眼,眼光转到了铭香身上。
夜已深,靖瑶还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是累了,但还睡不着,盘问了铭香,虽然乐陶早就跟铭香套好了说辞,只隐去了二姐单独在栀子林呆了几个时辰,她把那段时间说成了二姐在禅房看书解经,其他的全是实情,一文钱的小冲突,巧遇儒清,她都没打算瞒着。靖瑶没想出什么不对劲来,一文钱而已,小事,乐陶有时候就是瞎闹腾的性格,至于丁儒清,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自然跟丁家声名有关系。
父亲是看重丁家的。丁老爷是盐丁出身,看似贫苦卑贱,却是罪官之后,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因为他家祖上和两淮总督徐元堂有些渊源,徐元堂调任两淮后,亲点苏老爷舜德为官盐之商,再三眷顾,苏家因此发达。但苏老爷性情清傲,为人有些古怪,虽然身为商家,却不齿为商,满心只求跻身官宦门第,因而向学入仕之心一直不死,整日里自己不顾年事已高坚持苦读不懈,还要求儿孙个个遍读诗书,平时跟他人也很少往来,说是“予吾万贯,不如一举孝廉”,可见商利在其眼中,不值一提。丁家平素洁身自爱,眼光甚高,颇有倨傲之态,不过在同道之中,只对苏家略有正眼相看,允许其子弟有来往。
丁家四子,大儿子成鲲已经成婚,其他依次是成鹏、简诚、儒清。家里是成鲲主事,成鹏考取了秀才在京城读书。四个人靖瑶都见过,不说家风,人品也都靠得住,所以乐陶即便相识了儒清,她也没很大忧心,怕只怕乐陶这个年纪,万一情窦初开,这是由着去,还是阻止?靖瑶很费思量,却未想过,全然是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