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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雪 第一章 丁香院落

第一章  丁香院落

四月的宣城,天空撒落着雾一样轻飘的毛毛雨,四下朦胧潮湿,在迷蒙的雨巷深处,飘荡着不可抑制的花香,芬芳轻盈,于烟雨中弥漫。

寂静的苏家大宅后院,几枝丁香俏皮地翻出了高墙,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巷子。墙内寂静,满园的丁香绽放得恣意而宁静,细小的花骨朵结成团团簇簇,堆积在枝头,白的如雪,紫的像玉,压弯了枝条。

穿过花园,雅致的四合院,偌大的天井过去,前厅天风堂里,坐着一个穿着缎褂的老人,竖起手指出来,正在绘声绘声地讲故事,周边围坐着五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小眼睛眨都不眨,聚精会神地听着——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五姓部落,世世代代居住在山洞里,他们没有首领,只信奉鬼神,后来在这五个姓氏的人争夺首领的比试中,一个名叫务相的伏羲后人获胜,众人就拥立他为君王,称呼他为廪君。廪君见部落人生活清苦,决定带领大家到外面去寻找生存发展,于是率领众人乘船沿着夷水到了富饶之地盐阳。盐阳这个地方出产盐,由盐水部落统治,他们的首领是个女人,叫盐水女神。

盐水女神对廪君一见钟情,于是软语温存,百般示好,真诚地挽留他,对他说:“这地方广大富庶,不但出产盐而且鱼类繁多,我非常愿意留下你们共同居住。”但是廪君考虑到部落之间会有生存利益的争夺,盐水部落长期生活在这里,物质丰富,生活优越,人多力壮,他们处于弱势,很难抗衡,与其屈居人下不如离开。

盐水女神一片痴心,几番挽留,但廪君执意要走,女神无奈,只得动用法术,化身为小小的虫子,把同类全部集结过来,布下云一般的阵势,遮天蔽日。因为到处飞动着小虫子,眼前一片迷蒙,廪君分不清东南西北,无法启动船只离开。就这样被阻扰了七天七夜,廪君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派人送了一缕青色丝线给盐水女神,告诉她说这是五姓部落定情的习俗,要女神随身相系,表示两人永相合好。女神一听非常高兴,欣然系在身上。

到第二天早上,廪君借口回去准备迎娶,又要启动船只,女神已经疑心他借故离开,当然死活不答应,又化成飞虫阻扰,虽然她身形变化了,但青丝却还在身上,跟着虫体飞舞,廪君便站在坡石上,照着青丝一箭射过去,女神跌落水中,漫天小飞虫顿时不见,天地豁然开朗。盐水部落失去了女神,就此归顺廪君,而没有了逼婚的女神,廪君也不走了,就此住下来,然后把盐买个各个地方。

“讲完了……孩子们,这就是盐神的传说呀,我们盐商的老祖宗,就是盐水女神。”太师椅上的老人捋着胡须呵呵地笑,逐一摸过面前五个孩子的头。五个孩子高高矮矮地坐着,围成一圈,都还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意犹未尽的期盼,可是老人已经停止了话头,端茶喝将起来。

故事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呢——

“盐神怎么能是个女的呀?”个子最高的男孩耷拉着脑袋说,“真没劲。”

“怎么就不能是个女的了?”一个小女孩站起身,拦在跟前,“哥哥你说,是个女的怎么就没劲了?”一边说着,还一手扯了哥哥的衣袖,朝老人跟前过来了,“爷爷,你评理啊。”

老人哈哈大笑,不言语。

“哼!”小女孩忿忿地说,“我长大了就要做盐水女神!”

“靖瑶啊,”老人笑道,“爷爷苏畅群的名声在两淮盐商中掷地有声,都不敢如此豪言,你个黄毛丫头,心气不小啊。”

“难道我不能做盐水女神?”靖瑶不服气地嚷起来,“怎么不能做呢?”

“能做,能做的,”苏畅群轻声说,“不过,要做盐水女神,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能嫁给心仪的人也就罢了,兴许还可能丢掉性命……你能愿意么?”

靖瑶一梗脖子:“死有何惧。”

苏畅群一愣,随即点头悠然一笑,起身挥挥手:“都玩去吧。”

几个孩子牵手去了,一扭头,靖瑶还没走,紧跟着过来了:“爷爷,要怎样才能做盐水女神?”

苏畅群沉吟片刻,俯身道:“一统淮盐。”

靖瑶似乎没有听懂,咬住嘴唇思索片刻,还要追问,冷不丁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她,母亲的声音响起来:“爷爷年纪大了,讲这么久也累了,你就不要再纠缠了。”回头又唤,“若楠,和姐姐回房间去。”

一个长相跟靖瑶一模一样的小女孩默默地走过来,乖巧地牵上靖瑶的手,出去了。

苏太太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明明是孪生姐妹,怎么性情就这么不一样,一个温顺一个拧巴……”

“都好,哪样都好,”苏畅群盯着靖瑶的背影,忽然说,“说是拧巴,其实也是执着,她这不服输的性情要是换在礼杨身上,苏家一统淮盐的夙愿说不定,可就真能实现呢……”

“可惜礼杨太老实,还有些懦弱,作为苏家的长子还要好好调教,”苏畅群想着又颔首道,“镇源聪明,是可造之材……”一斜眼,见儿媳神色有些不自然,便止住了话头,不往下说了。

镇源是二房雪姨娘的儿子,虽然桂姨娘只有这一个儿子,却因为天资聪慧抢过了正房许多风头。想到自己虽有一子三女,长子礼杨却不甚聪明,孪生女儿一对里头,靖瑶出众些,老太爷喜欢,却始终是个女孩,若楠温顺不用操心也算省心,小女儿乐陶活泼贪玩,也不被老太爷看重,苏太太心底多少还是有些郁闷的。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十年。

又是丁香花开的时节,满宅子的芬芳。

细雨扬洒在天井里,青石板的角落里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苔,潮湿游荡在四下,让浓郁的花香裹上了氤氲的外套,仿佛美丽的身体覆盖了一层薄纱,有了隐隐绰绰,更是让人遐想不已。

二楼走廊上,一扇雕花的窗子轻轻地拉开了一条缝,一只晶亮的黑眼珠贴近了朝外望,骨碌碌转了几圈,重又掩上窗户,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微响,细碎的脚步声轻轻地挪动,黄色和粉红两席裙摆悉悉索索地游了出来,两双绣花鞋一前一后,轻巧地点在楼梯踏板上,下来了。

一路碎步,欢快地过了天井,才进前厅,蓦地听见一声低问:“这是预备要到哪里去呀?”

声音清脆沉敛,不急不缓,带着迫人的威严。那头四张太师椅过去,正中位置上,一个碧绿长裙的女子坐着,温润的红唇从青瓷的杯口离开,莹润的嘴皮淡淡抿住,掀起眼帘,大而圆的一双杏仁眼,目光精亮地望着正要穿堂而过的两人,眉梢末荡起一丝警摄。

“呵呵……”穿黄色褂裙的女孩涎着脸靠近了,头上的金步摇晃动,白珍珠簪子润泽的光彩就像她的皮肤,散发出甜美的气息,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荷包样的小嘴拧成红润的一团,像个樱桃,撒娇似地撅起来,一发声就软得腻人,“大姐啊,你今天没有去店面么?”

绿裙女子不答,只拿眼定定地瞅着两人。

黄裙女孩扭了两下,隐去笑容,拿眼瞪着大姐,细声道:“我们想出去透透气嘛……”

淡淡的笑意浮现在绿裙女孩的嘴角,颇有玩味。下着雨呢,透什么气呢?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人都倦怠了,昨天丁公子简诚来和镇源下棋,说万卷书斋又到了好些新书,就起了心想去看看。本来今天也是临时起意,想着下雨人少,去了书店正好还可以去洗心寺上个香,求菩萨保佑爷爷早日康复。”粉红裙服的女孩静静地站在厅中,一字一句说得从容。

“爹的规矩是怎么说的?”苏家大小姐靖瑶起身,走了过来,在粉红裙子的人儿跟前站定,只问,“乐陶还小,不懂事,若楠,你告诉我,什么叫待字闺中?”

若楠默然片刻,轻声道:“不去洗心寺,买书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们上回出去,也就间隔了五天时间不到吧?”绿裙女孩声音极慢,“虽是商贾人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尊一声大家闺秀还是可以的,不要成天往外头跑,叫人无端地嚼些舌根子来,成何体统。”

乐陶忍不住嘟嚷道:“一个月才这么两三回出去,还坐在马车里,比得你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

声音虽细,还是飘进了靖瑶的耳朵,那双圆圆的杏仁眼转过来,带着虎气,盯住了乐陶的脸。

“乐陶,你这样说话不对,给大姐赔不是。”若楠扯了一下妹妹的衣袖,乐陶看了大姐一眼,低头不吭气。若楠走近,轻声道,“大姐,你让我们去吧。”

绿裙女孩的眼睛,定定地落在若楠的脸上。这张脸,跟自己的脸一模一样,但是她的温顺背后,总是让自己感到深不可测。直觉告诉自己,不是去书店和洗心寺那么简单,尽管乐陶一副少不更事的样子,但若楠的淡定,让她觉得不那么放心。

面上有两束火辣辣的目光,若楠抬头,直视着姐姐,面前的这张脸,跟自己极其酷似,看着她就不用再去照镜子,有时候看着姐姐,她也会恍惚,哪一个才是自己?但是她也知道,孪生姐妹再像,即便站着一言不发,只要眼光一对视,自然就分清了。没有哪个女人会有姐姐这般锐利的眼神,仿佛看一切都那么通透,使得她心底无端发虚。姐姐的镇定和威仪,总是让她自惭形秽,即便她们生着同样的容颜。

四目相对,绿裙女孩转头,眼睛盯着天井里那大瓷盆中栽着的金桔树,沉吟片刻,扬声道:“叫管家备车,早去早回。”

乐陶一喜,就贴了过来,胳膊亲热地挽过来,赖在绿裙女子身上:“我就知道,大姐是最通情理的。”若楠轻轻地拉了拉乐陶,柔声道:“走吧,还要早些回呢。”

远远地看着两个妹妹的身影出了前院,上马车的时候,乐陶还回头朝前厅望了一眼。

这举动尽落绿裙女孩的眼底,她的嘴角漫起一丝释然的笑意。乐陶,到底还是年纪尚小,稳不住,这一眼,已让她认定,出行必有蹊跷。

正寻思着,她俩出去干嘛,丫环过来禀告:“老太爷叫大小姐过去。”

雕花木床上,一个瘦弱的老人半靠在软枕上,发黄的皮肤,深陷的两颊,闭目不动,放在缎被上的手只看见薄皮一层抱着骨头,中间赫然的青筋突起,看上去很是骇人。

“爷爷,您叫我?”绿裙女孩缓缓弯腰靠近,提了提老人胸口的被子。

老人睁开眼,目光中精气射出,一扫闭目修养时的焉颓,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床边,示意她坐。

“靖瑶……”老人颤颤地唤一声,说,“刚才爷爷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又站在罗霄山上,看着山下百亩盐田……”

靖瑶笑了:“等您身体好些,我带您去看。不过春晒才过,盐都收了,您想看满地白花花的漂亮景象,那可还得等秋晒。”

“哦,”老人长嘘一口气,“爷爷老是想,要到哪一天,才能实现一统淮盐的梦想啊。”

“快了,爷爷您一定能亲眼看到那天的,”靖瑶抿嘴而笑,“爹现在已经是两淮盐商头人了,咱家的盐田产量占了两淮总量的六成,只要持续做大,用不了几年,就能一统淮盐。”话是这么说,她心里知道,爷爷可没这么好糊弄。

“没那么容易的,咱们苏家为了这个理想都操持三代了,我苏畅群也为此谋划了一辈子,虽然一直在扩充盐田,但盐照还是四家掌管,说是盐商头人,不过虚名,想要干点事情总是没有那么熨帖,好事多磨……成大事哪能没有波折……”老人家笑笑,抬手示意靖瑶扶他半坐起来,问道,“你爹和哥哥还有几日回呀?”

“爹爹估计这会才到湖北,卸盐转货,至少还要上十天,哥哥前天才走,要等了新茶出来,采购回家,只怕时间更久,估摸着下个月才回了呢。”靖瑶端茶过来,给爷爷喂口水,又说:“都会赶回家过端午,您放心。”

“经商就是这点不好,东奔西走,在家时日无多,”老人感慨一声,“我难得清醒,糊涂睡了好些天了,一醒来不是你爹出门,就是你哥不在,一家人总也凑不齐全。”

“等端午吧。”靖瑶说,“你养好身子,说不定端午还可以带您出去看龙舟。”

老人笑了几声,又长吁一口气:“我这身体,只怕熬不过今年了……有时候做梦,常常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你们小时候。”

靖瑶的记忆,随着爷爷的话语倒退回去——

三月春日暖阳,梅雨才过,还未到端午雨水,有一段晴好正是春晒时节,淮北海边晒盐场,盐田一片雪白,闪着晶亮的光芒。苏畅群带着他们五个孩子,站在罗霄山半山,俯视山下,极目远眺,遍野雪白,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一片银光,异常壮观。孩子们都看得呆了,听见苏畅群问:“告诉爷爷,你们都在想什么?”

“真漂亮!”乐陶抢着说:“要是能常常出来玩就好了!”

“瀚如雪野。”弟弟镇源的回答很有文采。

苏畅群的手搭上了长孙礼杨的肩头:“你怎么看?”礼杨眨眨眼睛,回答:“就是盐田嘛,都是盐,收了就可以换银子。”

若楠细细的声音传来:“要是能有更多的盐,就能换更多的银子。”

只有靖瑶,一个人觑着眼睛,不知在盘算什么。苏畅群逗她:“看花眼了?”

“不,”靖瑶说,“我在想,要是这底下所有的盐都是我的就好了,要是全天下所有的盐都归我了,多好啊!”

“哈哈,哈哈……”苏畅群大笑道,“始终是心大,两淮盐量已经占了天下大半,你想要天下所有的盐,难不成想当盐王?”

靖瑶默然片刻,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做盐水女神。”

“矢志不渝啊,爷爷说过,做盐水女神是可要付出代价的……”苏畅群认真地看了靖瑶一眼,低声道,“你若真想,爷爷送你一程。”

此时,躺在床上的苏畅群干枯的手抖索着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来,摩挲着却不打开,喃喃道:“一晃你们都这么大了,爷爷也老了,行将就木了……”他抬眼望着靖瑶,轻声说,“虽然你是个女孩子,始终是要嫁人的,可是爷爷还是送了你一程,知道么?”

靖瑶点头:“我知道,不是爷爷首肯,爹不会让我染指店面上的事情。”

“礼杨木讷,镇源虽然聪明,却又……”苏畅群叹口气,“你娘体弱多病,姨娘性格孱弱,嫂子文秀,都不能主事,想给你爹找个帮手分忧,外人不行,那也只能你上,一个女孩子家成天跟人堆里三头六面的,也是辛苦,好在众人都服气,爷爷知道,你是把做生意的好手。”想想又有些怅然,“咱家这么好的闺女,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家……”

“做盐水女神不能嫁人哦,”靖瑶吃吃地笑,“我守着家里的盐田,就不嫁了吧。”

“那怎么行?爷爷还是想你嫁个好人家,所以,还是别做女神了,以后相夫教子,安于天命吧,”苏畅群将小盒子拢在胸口,幽声道,“苏门三代,能一统淮盐,爷爷就瞑目了。”

“不管苏家谁主事,不管你嫁了多远,都要记住,你是苏家的大小姐,任何时候,都要以一统淮盐的大业为重……”他情绪激动,忽然大声喘起来。

靖瑶赶紧拍拍他的背,苏畅群缓过来之后,又问:“我记得你今年虚岁十七了吧?都有谁上门来提亲呀?”

“爷爷,我还没那心思呢。”靖瑶脸一红,讪讪道。

“这事我该去问你娘,”苏畅群说,“大小姐的姑爷得好好挑。”

“别了,爷爷……”靖瑶更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急道,“我若是嫁了,爹和哥哥出门去了,家里谁管事呀?要嫁,也是先嫁若楠,不要耽误了她才好,我再拖个几年没事的。”说着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悟到若楠出外可能的由情,不由一惊。

苏畅群看她一眼,见她面色异常,便微笑道:“心里有人了?”

靖瑶愕然,须臾之后笑道:“哪有呢。只是在想这几日雨水,盐号注意防潮了没有……”

“想去看看就去吧,”苏畅群说着挪开了枕头,平躺下来,“不是天天去盐号么?今儿怎么没去呢?丫环说昨儿丁公子来跟镇源下棋,照我说,今天也许就不会来了……”

靖瑶愣了一下,淡淡地红飞上了脸颊,她有些张皇地看了爷爷一眼,老太爷却一脸安然,闭上眼睛自顾自休息去了。

她一低头,飞脚出了爷爷房间,唤来自己贴身丫环巧儿,叮嘱道:“找个机会跟铭香和阿喜探探口风,她们的两个主子都去寺里做什么……”书店在闹市,自是虚晃一招,洗心寺才是重点吧。

在门口接了管家递过来的油纸伞,缓缓地走进巷子里,碧绿的裙摆在青石板上荡过,蓝色底面桃红花的绣鞋若影若现,靖瑶将伞朝前方微斜,遮住自己的脸,可是,越是想躲越是要来,伞下出现了一席黑色褂摆——

“小姐。”与此同时,身旁巧儿瘆瘆的声音响起,人也下意识地往靖瑶身后躲。

听得折扇“啪”地一声收拢了,靖瑶在心里哼一声,这才几月天,还没到摇扇的时候呢,装腔作势,故作风雅!

嘻嘻的笑声有些轻佻,那褂摆也在脚边游来游去,终于停下:“我等你好一阵子了呢。”

伞斜开来,靖瑶冷着脸道:“詹益丰,你让开不让开?!”

那对面长得也还耐看,一脸笑意却眼神浪荡的公子,黑色长褂棕色金边马甲,一副人模狗样,却任地叫人恶心,可不是詹家有名的二公子,人称“风哥儿”。

靖瑶见他不答,只望着自己色眯眯地笑,顿时愠怒,一边拿伞去拨他,一边扯了巧儿直接朝前走。伞上的雨水甩了过来,溅到马甲上,湿嗒嗒的伞面也顶着逼过来,益丰匆忙往后避让,这一会功夫,靖瑶已经错身而过,他不甘心地“诶”一声,叫道,“这几日我叫我娘上你们家提亲去。”

猛一下停住了脚步,靖瑶回头剜他一眼,恨声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巧儿也赶紧啐了一口过去,忙不迭地走了。

“小姐,瞧他那副德行,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巧儿低声道,“老爷太太死都不会答应,他做梦去吧!”

答应是不可能的,但是不答应,麻烦也不会小。靖瑶长长地叹了口气,近日事多,店面正好是月底清帐时分,爷爷的病情时好时坏,娘的哮喘病又犯了,嫂子眼看就要临盆,若楠那里还挂着心,乐陶成天没个正形,每一桩都不让她省心,连着下雨心情郁结,偏生还要碰到这个不耐见的詹益丰,说什么提亲,凭空增加些添堵的事……

正低头想得有些焦躁,忽然感觉袖子被拉了一下,巧儿停住了脚步,低低地叫了一声:“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