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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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青书知道张银顺,在前岳父家见过两次。也听刘珍珍说过,金银顺是太平庄最骄傲的女人。早年,她男人用自行车偷石油,用三轮车偷石油,后来,又用一辆四轮车,收石油偷石油。再以后,就没有后来了。
张银顺的男人不种地,他家的地,都靠亲戚帮忙。男人脑子转得快,啥来钱快,就干啥。前些年,男人盯着偷油这个行当了。一晚上两袋子石油,就够全家人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了。男人像一条偷惯嘴的狗,夜夜都出去。刘长河警告过他好几次,他嬉皮笑脸地说早就不干了。刘长河指着他家,仓房里油污斑斑的自行车,“那是啥东西?瞪着眼睛说瞎话。”男人嬉皮笑脸地说:“以前整的,没有汽油擦,就放那了。”为这儿,张银顺背后没少骂刘长河,骂他全家不得好死。那以后,他一回来就把自行车用绳子吊到菜窖里。刘长河去他家几次,嗅着鼻子问:“咋这么大的油味?”
“叔,俺早就不干了,不信你看看,自行车都卖了。”
“是啊,他不干了,他早就不干了。”张银顺跟在刘长河的身后附和男人。
其实,男人始终没停地偷油卖。他和张银顺说,“眼看大北面的荒甸子里,又打四口井,不偷白不偷,白偷谁不偷。攒点钱,咱们就带着孩子搬街里住,省得老刘头整天像警察看小偷似的,看着咱们。”张银顺撇嘴,说:“还不是他眼气咱家,他们家的儿子都在土里刨食吃,看着别人发家就气皮眼胀……”两口子骂了一通刘长河,男人让她去买只烧鸡,晚上得喝点酒才能出去。草甸上不仅蚊子多,流动的稽查也多。不喝两口壮胆,还真不敢出去偷。
出事的那晚,男人吃了半只烧鸡,喝了半斤高粱小烧。
四轮车车斗,装满了石油袋子。张银顺男人为了躲避石油稽查,关闭车上唯一的一盏大灯,在路上像一只蚂蚱似的蹿腾。慌忙中,方向盘的幅度打偏了,再加上车里装了十几袋子石油,四轮子惯性冲到路边的排水沟翻了。要不是一人多高的蒿草和漆黑的夜晚,兴许张银顺男人还有救。可那晚乌云翻滚,午夜一过,大雨就瓢泼似的下来了。很快,壕沟里的积水就蔓延到路上。刘长河带人在大雨的夜里找人,找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在乡路与公路的交界处,找到翻到壕沟里的四轮子,和被装石油的袋子压着的人。村人用了一桶汽油,才把张银顺的男人,擦出个人样儿,都穿上衣裳了,还有一股刺鼻子汽油味。
“这家伙指定好炼。”村人们都仰头望着大烟筒,果然,一缕黑烟冲出来。
男人死了,张银顺带着两个儿子生活。过了两三年无忧的生活,家里就拮据得过不下去了。有人劝张银顺再走一家,她苦笑地摇头说,“找谁啊,是他带孩子来我家,还是我带着孩子去他家?两家的孩子合不到一起,他搁啥养活俺们?”张银顺咳嗽了一声,“我再去伺候他们,有那工夫,还不如出去卖,也能整两个现钱花。”后来,村子里就有流言蜚语,说张银顺靠卖身赚钱,只要给钱,谁都行。一次10块,50块不等。刘长河还把石大花骂了一顿,说她跟村里的老娘们瞎掺和。聚在一起吃饭,刘长河严厉地告诫家里的女人们,不许听风就是雨,跟着那些长舌妇传瞎话,编瞎话。石大花和儿媳妇们都吓得不敢说话。平日里,公公除了村里的事儿,从不关注家长里短。
张银顺的两个孩子,高中毕业后,一个儿子考上了大专,一个儿子学了理发,都留在了城里。四十多岁的张银顺没跟儿子走,她说,土地养活自己足够了,过不惯城里的日子。有人说她不想走,是和蒋喜金有一腿。前些年,蒋喜金帮人放牛没少挣,不放牛还采草药卖钱。偶尔,也帮人打个短工挣两个现钱。村人说,张银顺对蒋喜金动了真格的,所以,他挣两个钱都填和她了,帮她供孩子。
高青书影影绰绰地,好像听刘珠珠说过。当时刘珍珍还呵斥她,说:“咱爸的话,你没听见啊。”刘珠珠不服气,她说:“别人说,我都不信,再说你以为我和村里的那些长舌的老娘们一样,我是听丽娜说的,她要不是撞见,哪能说这些话。”刘珍珍沉吟了一下,没再说话。高青书想,要真是这么回事儿,俩人就正大光明地来往呗,都是单身。难道是儿女不同意?高青书想哪天闲下来,和刘珍珍说一下,不行的话,就给他俩撮合撮合,两家的条件都不够贫困户。在一起过日子彼此还有个照应。
高青书一忙起来,就把蒋喜金和张银顺的事儿,忘到脑后了。有一天闲说话,刘珍珍说张银顺中风了,还挺严重。小儿子不知道是抽哪门子邪风,非要接她去街里。张银顺哭着去了蒋喜金的家,不知道俩人说了啥,张银顺答应和儿子走。走那天,蒋喜金一直送到村口。回来的路上,有人看见他哭了。张银顺到街里,还不到半个月,就突然中风了。
“儿子糊涂啊。”高青书拍着桌子。
刘珍珍不解地看着他。他“哦”了一声,刚要说话,欧立峰进来,说他去住院处了,张银顺彻底卧床了。“唉,走时还好好的。”
高青书看了刘珍珍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老酒坊出酒的这天,高青书请来了政府部门的领导,乡领导也都来了。领导为老酒坊剪彩,品了酒之后,都说有很浓郁的果香。最令人惊奇的是,周秉昌也站在观看剪彩仪式的人群里,而且泪流满面。刘珍珍用胳膊肘拐一下周丽娜,“你爸,你爸——”她愣了一下,仪式结束后,她端一碗酒,朝她爸走过去。“爸,你咋来了?”周秉昌接过酒碗一饮而尽,他泪流满面地看着女儿,“老酒坊活了,老酒坊活了。”
那以后,周秉昌每天都准时准点地来老酒坊,见到活就干,要不是厂子有严格规定,酿酒车间闲人免进,他真想进去看看。他不犯病,最怕大女儿,没有大女儿的话,他不敢贸然进去。于是,他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生产车间的门前,走来走去。村里人都说,周疯子这么多年的疯病,一碗桃银泉就治好了。
看见周丽娜和刘珠珠从院外进来,周秉昌鼓足勇气,拦在她俩面前,“让我也来老酒坊上班吧。干啥都行,我一闻老酒坊的味,心就不闹腾。”他嘴唇抖动,“我不要钱,也不进车间,让我打扫卫生,看大门都行。只要能闻着桃银泉的香味,让我干啥都行。对了,我保证不在厂子喝酒。”周秉昌低三下四看着她俩,像是一个犯了错误,又在家长面前保证改正错误的孩子。
周丽娜和刘珠珠对视一眼,“爸,你别闹了,快回家。我们还有事儿。”周秉昌脑袋一下子就垂了下去,他怯生生地往边上靠了靠。刘珠珠瞪一眼周丽娜,“秉昌哥,你的想法,我们知道了。等回头商量下,再请示一下刘书记。只要你觉得身体可以,就在老酒坊找点事儿做。”
周秉昌点头时,眼泪豆粒似的掉到衣襟上。
知道周秉昌看大门,刘珍珍还到老酒坊去看过他。“秉昌哥,你别上夜班哈,夜班让年轻人上。”
“他还跟着卸车呢。自从上班一口酒都不喝,没看都胖了吗。”刘珠珠看着周秉昌,“秉昌哥,继续努力,先把身体养好。”
往年的冬月,人们就开始准备腊月要做的事儿。而今年的冬月,太平庄人还顾不上这些。除了一些养殖户,忙着给冻实成的鸡鸭鹅打包装,再码放在仓房里,等着滕老幺上门来取。
这些年,胡美菊和滕老幺的日子,过得不死不活。滕老幺和谢淑枝的事儿大白于天下后,还是没瞒过姐姐们。三姐夫只得把他弄到县城,到色织厂烧锅炉。后来他爸妈相继去世,他又回到村子里。滕老幺还是热衷于炕上的事儿。不能出去偷吃,他就把精力都发泄到胡美菊的身上。胡美菊心里过不去,男人在外偷腥的坎,她一想到男人在谢淑枝身上也这么卖力,她的声音就半是呻吟,半是叹息。
“你到底是乐呵,还是愁啊,你这声儿,还不如猫起秧子的叫声好听。”
滕老幺气急败坏地,从胡美菊身上骨碌下来,没一会儿就鼾声四起。黑暗中,胡美菊听着男人没心没肺的鼾声,使劲地拧一把自己的大腿。“骚货,跟谢淑枝那个养汉老婆一样的骚货。咋就让这个长得没人样儿,还到处撩骚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得逞。”
胡美菊的眼泪,滚烫而又咸涩。
滕老幺在村里闲逛了两三年,几个姐姐纷纷提出来不再管他。胡美菊再次提出离婚,两个孩子也坚决跟着他妈。姐姐们都支持弟媳妇,还说让滕老幺净身出户。滕老幺傻了,他噗通给三个姐姐跪下,说只要姐姐们能帮他挽回胡美菊,留住孩子,让他干啥都行。
虽然爹妈没了,姐姐们嘴上也说不管,却狠不下心,还有侄女和侄子。她们也都知道,让滕老幺种地是不可能的。他要是种地,还得把大姐夫和二姐夫搭进去不说,他就又成了大爷。三姐夫再次帮忙,说:“让大姐夫帮忙种地吧,一年给他们点儿口粮,卖多少钱,就都是大姐夫的。”他们两口子在村里开一个驿站,代收快递,送货收货邮寄。胡美菊呜呜地哭了,说只要能挣钱,供养两个孩子吃饭,再把书念下来,干啥都行。两个孩子学习都好,尤其儿子,每次考试排名都靠前。胡美菊一心让儿女上大学,为了儿女,她什么都能忍受。公婆死后,把手头的几万块钱积蓄,都留给了她,她一分钱恨不能掰两半花。她对驿站不了解,但只要是大姑姐夫推荐的准没错。大姑姐夫还让滕老幺,到城里的驿站干一个月。“去学学,回来就啥都会了。”滕老幺在城里待了一个半月,他回村找到刘珍珍,说自己要在村里开个驿站。“好啊,太好了。缩小城乡差别,也不是非得年轻人,这也是让你家脱贫致富的一条路。再说,你岁数也不是七老八十,凭啥就甘愿受穷啊?老指望别人哪行,你三个姐岁数也都不小了,人家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
滕老幺与刘珍珍般般大,她上任后,没少帮扶他们家。滕老幺脸有点红,他支吾着说,“以后指定好好干。”
太平庄一直没有快递投放点。以前,只有乡政府旁边有个驿站,村屯的快递件,都是三两天或者五六天才能送一次。如果太平庄能有投放点,极大地方便了村民。刘珍珍十分支持滕老幺,就把原来的放映室,坚壁出一间,以租赁的方式,与滕老幺签了合同。那里守着村道不说,还与商店挨着,离老酒坊也近。日后老酒坊的酒,快递发货也快捷方便。
王刚还答应,帮滕老幺装一台电脑,再教他们使用电脑。王刚说组装的电脑便宜,配置低了还能升级,比买品牌机划算。滕老幺家的“快手驿站”很快就挂牌了。胡美菊给他买了一辆电瓶车,来回取件送件都方便。秋收过后,滕老幺忙得像一只陀螺,登门上户地取小米、大米、白面、豆油、土豆之类的农产品。冬天一来,他又开始上门取,包装好的鸡鸭鹅,卸好的猪肉、鸡蛋、粘豆包等。成立驿站前,王刚还帮他们谈了几家合作的快递公司。其中与两家快递公司签了合同,农民往出邮寄农产品,每公斤的价格都有折扣。
高青书带着工作队跑了一个多月,把大米和杂粮的商标注册下来。他们又开始跑市场,太平庄的鲜食玉米,率先进了超市。
傍晚,很少按时回家的刘珠珠,进门就和刘珍珍说想注册直播间,再选派几个年轻人出去培训一下,做直播卖货。只卖太平庄的农产品,过去,人们都在淘宝上买东西,现在年轻人,都在直播间买东西。“咱们咋就不能开直播间,卖自己的农产品。大到米面油,还有咱们响当当的桃银泉白酒、果酒、药酒,小到农家酱,干豆腐,卤水豆腐,粘豆包和有机菜。特别是咱们的豆角,土豆……”刘珍珍有些兴奋,“珠珠,你详细地给我讲讲,直播间怎么做?快手,抖音,小视频都属于直播间?”姐俩为直播间卖货的事儿,聊了半宿。第二天,刘珍珍起早去找高青书。她知道,这个时间,他们工作队还没出门。果然,看到刘珍珍进来,他们仨撂下饭碗,高青书问她吃了吗?没吃就在这儿吃一口。小碴子粥,是铁成昨晚用电饭锅预约的,还有油煎包子。刘珍珍摇头,“这包子,一看就是我妈包的,我等会儿回家吃。正好也看看我爸,他这些日子老说腰疼,腿也疼得下不了地了。”
刘珍珍从墙边拉过一把凳子坐下,说了刘珠珠要开直播间,卖东西的事儿。“太好了,太好了。珠珠厂长的思路,很有前瞻性和开拓性。”隋铁成突兀的话,让高青书和刘珍珍愣怔了一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语气也低下来,“书记,我就是高兴,只要太平庄有一点进步,我就高兴。”高青书笑了,说:“看出你高兴了,但你说得也没错。珠珠的脑子就是好使,敢想也敢干。”高青书说,“昨晚我们仨还为大米的销量,研究市场呢。事实证明,太平庄的大米,色、香、味都很好,不能只依靠关系往外推,这年头酒香也怕巷子深。数字经济是未来的趋势,另外,国家现在也非常重视发展乡村的数字经济平台……”高青书又对隋铁成和王刚说,“你俩抽空去帮帮他们。哪怕出主意,也是一份贡献。”隋铁成兴奋得脸都红了。
“珠珠说了,培训主播的费用由酒坊出。”刘珍珍看了高青书一眼,发现他的发际线,后移得更严重了。而且,脑瓜顶的头发明显地稀疏了不少。她说:“我先回我妈那边看看,下午你们忙完了,咱们再碰一下。”高青书点头,“行,我们仨上午都有事儿,铁成要到乡里汇报,本来这个汇报是我要去的,但我要回县里,开另外一个精准扶贫的工作会议。王刚还要回趟单位,他们教育口要采购咱们的大米,给教职员工搞福利。”
刘珍珍站起来,“我等你们电话。实在没有时间,晚上开也行。”
一进腊月,刘长河就卧床了,石大花精心地伺候他。虽然躺在炕上不能动,但脑子一点也不糊涂。石大花看着儿女们,说:“就算你爸糊涂到不认人了,他也能认识我。他吃惯了我做的饭,听惯了我的走道声。”刘珍珍有点心酸。真要是老爸没了,老妈的日子怎么办呢?老妈伺候老爸几十年如一日,都习惯了,要是突然没人伺候,她会失落。她知道很多老年人,一个先走了,另一个因为孤单,情绪郁闷就会引发疾病。高青书他妈要不是先走一步,他爸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走。想起父母终究有离开的那一天,刘珍珍内心就有恐惧。她从来没和刘珠珠聊过,她相信她也和她一样,不敢碰触这个话题。老爸的身体成了她的心病,无论多忙,她都要回家看一眼。
鼠年的除夕,高青书是在刘珍珍家过的。哥嫂都不让他回城里,说:“你一人过年多没意思。珍珍和思思都在太平庄过年,再说,咱爸这么大岁数了,还能不能和咱们过下一个年,都不好说……”高青书眼眶有些湿润,有些伤感,也有些感动。虽然他和刘珍珍的婚姻早已不复存在,但刘家人从没把他当外人。他也愿意在刘家过年,再说女儿也在。他心里犹豫,主要是怕刘珍珍别扭。
见他迟迟不表态,刘珠珠讥笑他,“挺大个老爷们,比娘们还磨叽,而且越来越娘们,有更年期的嫌疑,还有提前步入老年的状态。”刘珠珠把拖布朝他脚下蹭,“抬起脚,抬起脚,你是瞧不起这家人啊,还是你这个工作队队长不食人间烟火,不过年了?”刘珠珠挑衅地乜斜他一眼,拿着拖把去了外屋。
高青书脸都红了,他说:“瞅你这个样儿,原来就尖酸刻薄,自从整了直播间后,还嘴尖舌快,说话都听不出个数。”
刘家的年夜饭热闹,吃饭前,丁心悦带着全家,视频给刘长河和石大花拜年,说要不是过年的团拜会,就回太平庄了。但五月十八肯定回去给爹过生日……轮班与五哥说了话,大人孩子们又开始在群里抢红包。
吃完年夜饭,哥哥和侄子们要打麻将,几个侄子拉开架势,要赢高青书。“放马过来,说不定谁赢谁呢。”高青书说完,看了一眼刘珍珍。刘珍珍转向刘长河,说要回家补个好觉,她叫高思思也一起回家,明早好起来学习。高思思冲她翻个白眼儿,“过年了,还不让我歇歇。我要看我爸他们打麻将,谁赢了就给我发红包。今晚,我要大赚一笔,预祝我高考时大吉大利。”石大花给外孙女讲情,说:“思思不走,我做主了。”高青书祈求地看着刘珍珍,“就让闺女放松一下吧。”刘珍珍无奈地点头,说:“还是要让她睡一觉,要不白天没精神。”她拿起车钥匙往门外走,说:“那你们玩吧,我回家睡觉了。”
“姐,我和你回去。明个还有事儿,缺觉不行。再说了,在咱们家有种被男权的压迫感。”
“你真矫情,我们所有的大男人,在你面前都有压迫感。”高青书的话,引起了刘家男人的共鸣。就连喝了一小盅白酒的刘长河,都笑着点头。“从她出生,我就备受压迫,我和谁说了。”刘长河的话让全家人都笑了。
“刘老头,我压迫你?有本事起来反抗啊,打我啊,争取做不被压迫的主人啊。”刘珠珠嘻嘻地笑着,仿佛老爸真能起来打她,她说着话就撒腿往门外跑。
凛冽的风,瞬间就把身上的热气,吹得荡然无存。姐妹俩裹紧羽绒大衣。“姐,咱俩都喝酒了,还能开车?”刘珍珍捏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笑着说:“我忘了这事儿了,走回家吧。”姐妹俩把羽绒帽子戴在头上,走出院子。除夕的夜色如梦幻,远远近近的灯火魅惑地闪烁着。
“姐,想来想去,你和高青书还挺般配。你看你们俩哈,对事业都专注,也都有责任感。”刘珠珠咳嗽了一声,“我就不知道,你们当年为啥离婚?要是有外遇,离婚这么多年了,也该给心上人一个说法,我看他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而且,你不觉得,这两年他特别见老吗。眼角耷拉着,头发也见少,我看再过两年,就得秃头。你呢,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其实是逃避感情。眼看一天比一天老了,咋也得有个家。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很多道坎,特别是那次差点要命的流产。这事儿要是咱爸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高青书。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以前的事儿,就放下吧,谁活着没有委屈啊……”刘珍珍打断她,“啥时候轮到你来做我工作了,赶快解决你自己的事儿得了。我与高青书之间,除了那次差点要命的流产,还有很多事儿,我自己都没想明白呢。”
刘珠珠哈哈地笑了,“我明白,我也懂你。我要是告诉你,我已经有结婚的对象了,你会不会惊掉下巴?”刘珍珍瞪着眼睛看着她,“真的,假的?你老是胡说八道,你这么忙,哪来的时间谈恋爱?”刘珠珠自得地说,“谈恋爱用时间吗,恋爱用的是心,都啥年代了,大姐。”
“谁呀?不会是在直播间认识的?那能靠谱吗?你可别再给老爸添堵,他精气神儿,眼见一天不如一天。”
“你这语气十分不友好哈,直播间咋啦?我还想通过直播间,为六哥找找他失散的姐姐呢。再说,你咋知道,我给刘老头添堵了?”刘珠珠眼神儿炯炯地看着刘珍珍。
“看你臭美的样儿,这是找到真爱啦。”
“算是吧。”
“行了,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啥地方的人,干啥的?”
“你认识。”
“啊——”
“行了,行了,你就不能幽默一下。你最差的就是情商,高青书没准就因为你没情商,才离开你的。不是我往你伤口上撒盐,你确实很无趣。”
“又来了,又来了,是不是给你脸了?”
“告诉你吧,我的心仪对象是——隋铁成。”
“啊,你俩啥时候——”刘珍珍倏地站住了。
“哈哈,看把你吓得,好像我找个怪物。”刘珠珠得意洋洋地看着她,“早就开始了。只不过你活在工作中,你心里除了太平庄,和你老爸,你老妈,你闺女,从来没有你这个妹妹。”
“说啥呢?”刘珍珍白了一眼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