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5
下午,高青书主持召开了,首次工作队和村委会联席会议,也算正式与村干部见面。会上,他听取了刘珍珍的工作汇报。作为太平庄的村书记,她很自然地介绍了村里的情况。她说:“现在村子里有住户152户,常住人口2.678人,六十三户贫困户,其中……”刘珍珍说到这儿,脸色有些微微泛红,显然,她心里有些难过。“我在村里工作也十多年了,村里的自然住户越来越多,而贫困户也没少。还有,上任之初,我就把改良优化大田种植提到议事日程。但我被轰轰烈烈的畜牧业蒙蔽了,以为畜牧业的发展,就能拯救太平庄走出贫困……”高青书的心悸动地跳了一下。他拧开一瓶水,递给她,示意她喝一口。他一直在认真地听前妻汇报,并把每一组数字都记到本子上。虽然,结婚就随她住到了太平庄,但以前,他不太了解村里的详细情况,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贫困户。当年的乳业公司辉煌时,他还住在村里,他和刘珍珍还是夫妻。前期的工作,他也都与这个女人共同经历了,他目睹了前妻为太平庄走向富裕,亲手而建筑起来的大厦走向衰败,走向坍塌。他当时非常气愤,认为她是咎由自取。就在走向那座通往富裕的大桥拦腰折断时,他又在此时提出了离婚……这些年,刘珍珍以怎样的心境走过来的,他不得而知。他也不想知道,可今天他必须要面临,并要与她共同解决这些问题。
“她最难时,我在哪?我还算是男人吗?”高青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在心里诘问自己。他巡视了一眼,围坐在会议桌前的人,别人没有注意到他起伏的情绪。他强行把自己拉回现实。刘珍珍看着他,说:“我汇报完了。”高青书点了一下头,他扬了扬手里的一沓稿子,“这是上午一进村,刘书记给我的太平庄改良种植和发展规划。工作队中午就看了,我觉得刘书记下了很大的工夫。而且,很多工作思路,也与工作队不谋而合。基于刘书记的工作规划,工作队非常兴奋,中午就开了一个碰头会。”高青书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大家,“那我说一下工作队的思路。以前,太平庄人对土豆种植情有独钟,是被饥饿吓怕了,土豆还能顶粮食。至于豆类,一直都是太平庄的短板。一来收成不高,也不是老百姓人家饭桌上常见的。再就是,豆类属于经济作物,老百姓觉得手里可以没钱,但嘴里不能没有口粮。毕竟没钱死不了人,就算生病没钱治,村民也不怕,觉得生老病死是理所当然,但饿死人的事,却让他们触目惊心。所以,太平庄的豆类种植没有成规模。”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大面积地种植土豆,也不是不可行,但要改良品种。土豆耐寒,太平庄的温度适宜土豆种植,但因为太平庄的湿度大,土豆的口感不好,产量也不高,市场卖不上价,说到底,是品种没有选对。驻村之前,我们依据调研情况,隋铁成从长春种子研究所,了解了‘紫花白15号’种子。经过我们一段时间的调研,结合专家给出的建议,认为紫花白15号,更适合太平庄。还有蔬菜种植,也一直没发展起来。这几年,刘书记也没少在蔬菜上下功夫,但没有太大的成效。那就要换一种思路,比如种植木耳,金针菇等,再就是草莓、葡萄的种植,种不了水蜜桃,久保桃,改种油桃之类的品种。”
高青书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皱了一下眉头,又放回去。他瞥一眼刘珍珍,“抽烟不是好习惯,尤其在公众场合,我几年前才开始吸烟。烟瘾也不大,可以戒。还是言归正传。我本人虽然不住在太平庄,但我也相当于半个村民。我听说,早先咱们村口就有一棵野桃树,旁边有一口井,曾经还以这棵桃树和老水井命名了一款白酒,好像叫桃银泉?”他把脸转向刘珍珍,她点头。高青书又继续说,“据说当年卖得很好。也就是说,我们太平庄的水土,并不是一无是处。在改良种植的前提下,再开发旅游业,除了采摘还有红色旅游这条线。抗联英雄丁武,还有烈士丁蒲草夫妇的骨灰,也在咱们的太平庄,也就是咱们刘书记五哥的父母。前不久我还看到《月光下的岁月》,这本书是根据丁大壮先生,生前的几本日记整理出来的,也是咱们刘书记的爷爷。我之所以说这些,目的是提醒大家,我们太平庄有深厚的红色旅游的资源。除了红色旅游,再就是庭院经济的发展……我还想告诉各位,太平庄改良种植和养殖的规划,百分之九十,都是咱们刘书记拿出来的。我想,刘书记是做了一番严谨的思考和调研。我们工作组,只是做了一些补充和完善。驻村之前,我们就做了一些工作,今天一进村,就看到刘书记的规划,中午的时间,也比较仓促,可能会有不周到或者不完善的地方,还请大家多提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我们也会及时整改。”
高青书看了一眼刘珍珍,“扶贫工作已经开展很多年了,这两年,在脱贫致富,全面小康的路上,国家下了大力度。我们工作队的工作就是要精准扶贫,来之前,工作队的压力非常大,我本人的压力就更大了。因为,我对太平庄有着深厚的感情,我怕自己工作不好,辜负了兄弟姐妹。但看了刘书记的工作规划和改革思路,我有了信心,我们工作队也有了信心,干劲也更足了。虽然,我们的工作看似千头万绪,但分工明确……”刘珍珍一直在低头记笔记,她在心里说,这几年,高青书在领导岗位上的锻炼,比以前还会讲道理,还学会了说官话。但官话说得合情合理。
从村部出来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刘珍珍邀请他们,“去我妈家吃饭吧,我爸盼着见到你们呢。”高青书说:“今天不行,我们还要开会。”刘珍珍点头,说:“那就随你们。”
刘长河时期,饲养棚翻盖了,因为从苏联来了一匹“贝尔休伦”良种马,而因此改称养殖场。可太平庄的人们还是习惯叫饲养棚或饲养场。后来,刘珍珍担任村书记后,又彻底地翻盖和扩大了饲养场。当年,丁蒲草出生的小屋,如今已经变成饲养场的场部。场部里,三张铁床已经摆好,铺盖也都是新的。高青书知道,这一定是刘珍珍提前安排好的。
三个人回到饲养场场部,一边吃泡面,一边又继续开会。高青书说,“村里的工作,比我们想象得复杂,单就贫困户认证这一块,就需要我们下些功夫。下午的会上,刘书记特别强调,关于贫困户的认证。从她的话里,我们也听出来了,有该认证进来的,有没被认证的,有不该认证的,却进了贫困户档案。还有一部分够贫困,但不够认证贫困户的条件……有些她抵制过,但无效。有些她争取过,但没有结果,所以,有些人还在贫困的边缘挣扎。而且,还有十几户人家,是因为红梅乳业衰败后导致的贫穷。这些人家,有的是因为当时盲目地扩建房子,盲目地买牛养牛,结果乳业不行了,农户只能杀牛卖肉,为了还信用社贷款,欠下不少外债。”
入驻到村子里的第一个夜晚,工作队开会到凌晨。
高青书又累又乏,但脑子却清明得说啥都睡不着。他不想在床上辗转反侧,就起身轻轻地走出来。院子里充斥着草料和马匹的气味,听刘珍珍说,前几年,村里还有十几匹内蒙的良种马,后来太平庄大力发展养牛业,马匹就都卖了。如今村里只有两匹内蒙良种马的后代,徐二仙哭喊着留下了一对小马驹。他眼泪鼻涕模糊满脸,他找到村长欧立峰,万分委屈地说:“没有马的饲养场,叫啥饲养场。没有马,我还活着干啥……”于是,在徐二仙的手里,马匹再次繁衍下来。徐二仙已经六十多岁了,村里人都说他,不愧是徐老大养大的孩子,他和徐老大一样,一辈子没娶女人,没有儿女。不同的是,徐老大一生都围着豆腐坊转。而他把马当做女人,当做儿女,不但精心地伺候它们,还和它们说话唠嗑。
夜色下,两匹马正在马槽子前站着。高青书不想打扰它们,他下意识地绕到房后。与刘珍珍谈恋爱时,听她讲过丁爷的爱情,当年还是学生的丁爷,带着一个叫范凌夕的女学生,私奔到当时还叫三区十八户的太平庄。他们在饲养棚,不仅生下儿子,他悲怆的爱情也令人唏嘘。老人一生悲苦,但他也获得了真情。孙子以一本书,再现还原了爷爷的一生。丁大壮的一生看似普通,但活出了男人的骨质。
婚后,高青书与丁心悦相处得非常好。丁心悦曾对他说过,别看我和这个妹妹岁数差这么多,但我不会看走眼,我这个妹妹,是个干事儿的人。
饲养场后头的不远处,就曾经是自己家。
夜色已经很深了,窗帘拉得很严实。但灯光还是从厚重的窗帘透出来,被窗帘过滤的灯光万般柔和,院墙上有影影绰绰的影子晃动。高青书的心抖地一悸,这姐妹俩都是夜猫子。他不由自主地朝着灯光处走去。离开太平庄这些年,再次看见灯光,他心潮起伏,父母在这盏灯光下生活过,也在这盏灯光下老去,女儿在这盏灯光下长大,自己也在这盏灯光……走到大门前,高青书戛然地站住了,院墙里是一大片菜园子,长势茂盛的菜,在夜色下摇晃出一地的影子。“啪嗒——”虫子可能被他的脚步声打扰了,从叶子上掉下来,扰了其他叶子的好梦。叶子一阵窸窣的颤动,向虫子发泄了不满……一股暖流涌上来。父母活着时,对房前屋后的菜园子十分精心。母亲像伺候孩子似的,侍弄菜园子里的豆角,茄子,辣椒,韭菜,西红柿。如今的菜园子,一定是岳父和岳母在打理。农民对土地的热爱,是骨子里的。他们不会浪费一寸土地,父母在世时,墙根下也要种上几埯倭瓜。高青书笑,说:“墙角见不到阳光,能长吗?”母亲说,“倭瓜像女人,有个小窝就能开枝散叶。”果然,倭瓜秧顺着墙头爬上去,抢占了阳光。母亲还让他在墙外搭上架子。倭瓜油绿的大叶子,把红砖墙都遮盖住了,金黄色的花宛若一个个小喇叭。秋天时,一棵秧子上,就能摘下几个大大小小的倭瓜。部里的领导和同事,都吃过他家小园里的倭瓜和青菜。
屋里的灯光倏地灭了,黑暗像水一样漫过来。高青书打个冷战,不知道是因为漫上来的凉意,还是因为孤寂。起露水了,他才发现东边的草甸上,已然露出了鱼肚白。天,仿佛是从草甸上抬起头的,他凝神地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顺着原路,回到了饲养棚。
大概睡得不够,早上起来头有些疼,高青书揉了两下太阳穴,喝了一杯水就出门了。他去了前岳父的家,石大花正在锅台前忙乎。看见他进门,石大花眼前升起一团白雾,她使劲地眨巴两下眼睛,才把雾驱散。
“妈,我爸呢?”
刘长河听见声音,从里屋探出头,“青书回来了。”高青书应了一声进屋。高青书对前岳父说,“昨天就到了,先是在乡里开会,下午又在村部开会,晚上,工作组又开了会。一会儿还要去乡里,先回家看看你和我妈。”高青书对前岳父,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他说:“除了发展庭院,养殖经济,还打算把旱田改成水田,再加上旅游业,采摘。很多也都是珍珍的思路……”刘长河频频点头。石大花把靠边站桌子拉到地中间,把碗筷拿上桌,又把一盘咸鸭蛋和煮鸡蛋,还有花卷也端上来。“青书,陪你爸吃一口,花卷是今早新蒸的。”
高青书说昨晚没睡好,没食欲。石大花埋怨,说一大上午,不吃饭咋能行。还说他和珍珍一样,干起活不要命。
刘长河斜楞一眼石大花,招呼高青书,“来,别听你妈唠叨,喝碗粥,吃个鸡蛋。”吃饭时,刘长河让高青书,把工作组带回家来住,说:“你丁爷一没,我和你妈就搬到了东屋,西屋一直闲着,你们几个回家来住,吃饭方便。反正你妈也没啥事儿,她又闲不住。你们忙完,进门就能吃一口热乎的饭菜。”高青书说:“不回来住,我们仨人起早贪黑地工作,影响你们休息。”还说:“吃饭也好说,米面油都带过来了,想吃啥菜,回家来摘一把就够吃了。”
刘长河没再勉强。
高青书出门时,刘长河跟出来,他对石大花说,“以后炖豆角,炖茄子啥的,就给青书他们带一口,多蒸点馒头包子,给他们送过去。”
“青书,你就回家来吃吧,别管他们。”石大花在高青书的身后喊。
“妈,有空我就回家吃。想吃啥,提前给我爸打电话。”
转年开春,太平庄种植了一千多亩水稻,土豆也改种了紫花白15号。大田都播种完后,高青书和隋铁成王刚开个短会,他说:“咱们下步工作除了跟踪,和对农户的田间地头管理外,还要开发市场,在他们以往的庭院养殖,和庭院育苗的基础上,今年秋天还要开发大米,土豆和农作物的市场及商标的注册。大田的一系列产品,比如玉米黄豆小米和其他杂粮,也要注册商标,否则难以上架,也难以卖上好价。”
……
刘珍珍知道了,工作队对接下来工作的安排,她心里就不那么慌乱了。有工作队在,她觉得自己的工作,又能放开手脚了。也就是说,她又找回当年回到太平庄的感觉了。
刘珍珍被评为“乡村优秀党支部书记”,全省巡回演讲了二十多天,回来时,刘珠珠到车站接她。见到珠珠,她有些迫不及待。“在外头这些天,我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儿。这件事与你和周丽娜有关,但我先要先和你谈。你听听看,能不能行得通?乳业公司把我整怕了,我现在干啥,没有过去那么果断了。”
“姐,说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你要说啥?”
“我想,把老酒坊重新开起来。老酒坊一直闲着,成了流浪猫狗和老鼠窝了。把里面清理出来,再添置些一些设备,虽然现在酿酒的工艺流程和过去的不一样,但手工和传统的东西,还是被人们称道,所以我想再把老酒坊开起来。”
刘珠珠看着她,“那个破酒坊,除了几间旧房子,几口锈迹斑斑的烧锅,也没啥了。要想再烧出酒,可不是一星半点的投入。再说,那口井也干涸了,那棵野桃树死了,活了;又死了,又活了。从村口路过都不爱看它一眼,支楞八翘地像啥样子。还有那个活着和死,没啥区别的周秉昌。听咱爸说过,当年的桃银泉酒卖得好,是因为那口井水,和那棵野桃树。好像咱奶也相信,这棵野桃树有着某种灵异,据说,咱太奶和咱奶,为了讨好曾经死在咱家老房子里的野鬼,过年过节给他们上供,还扎纸活烧给他们。好像那棵野桃树和咱爸还有点啥关系,是他干妈,还是干奶?我也是醉了,真是闲的,还和一棵树攀亲戚。”
刘珠珠看着刘珍珍,“咱家的事儿,你比我了解。前些年,刘老头把周丽娜全家接回来,其实也不是啥全家,她弟周小刚留在县城做厨师了,她二妹和三妹都嫁人了,接回来的就是周丽娜和周秉昌。家回来了,周丽娜还在街里的烧烤店打工。整天骑着一辆破电动摩托车,来回一百多里地地奔波。要不是在街里租不到房子,也买不起房,周丽娜也不会回来。我一看周秉昌那个死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太想揍他了。周丽娜活活地让他给坑了。”
刘珍珍脑子里突然闪出一道光,她倏地坐起来,伸手把车座椅也复位。
“姐,你干啥,吓我一跳。”
“突然有个想法。”
“又是啥鬼点子?”
“不告诉你。”
“我不问。咱俩得先回家,咱妈可告诉我了,让我接你回家吃饭。”刘珍珍点头,说哪次从外地回来,不都是先回家,还得把外面的见闻和咱爸汇报,再说,吃外面的饭不习惯,早就馋咱妈做的饭了。
果然,姐妹俩一进院门,就闻到了肉香,“姐,你闻到香味了吧。咱妈不但炖肉,还得炖鱼。六哥一听说你回来,就让六嫂送来了野生鱼。”姐妹俩说笑着推开屋门,饭菜刚摆到桌子。
“快讲讲,这次演讲还顺利吗?”刘长河期待地看着刘珍珍。她说:“等我一会儿,我先洗手,一会儿一边吃,一边和你说。我饿了,在外头吃不好。”刘长河讨好般地帮女儿拿了碗筷,递到她手里。刘珍珍看着老爸,说:“巡回了二十几天,可长了见识。现在的农民与过去不一样,互联网缩小了城乡的差距,乡村人都有了思想和见识,有见识才有想法,如果一直都是靠天吃饭的思维,农民怎么能富起来。就是富起来,也会返贫,就拿咱们太平庄来说,种大田,种甜菜,烧酒,还有乳业……一次次失败告诉我们,乡村要想发展,首先要转变村干部的工作作风和村民的思想。这次出去,让我印象特别深……”这顿饭吃成一场宴席。
刘珍珍看了一眼时间,“都快十点了?”她又看了一眼刘珠珠,“你困了吧。再等会儿,我和咱爸说点事儿。”她转向刘长河,“爸,我想把老酒坊恢复起来,你觉得行吗?”
刘长河眼睛里闪出一道光,他略一沉吟,坚定地点头,“我看行。”
“那我可就着手运作酒厂的启动方案了。我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让咱家珠珠和周丽娜参加竞聘。如果村委会通过方案,酒厂不能没有领导,我打算用年轻人,他们工作更有朝气,他们还有超前的想法。咱家的珠珠鬼点子就多。”
“她俩能行吗?周家的大丫头,倒是挺能干,咱家这个能行吗?”刘长河瞥了一眼刘珠珠。
“刘老头,你别戴着眼镜看我。我本来还没这个想法,就冲你这么说,就冲你这个态度,我非得参加竞聘。竞聘不上,都不行。你看着——”
“早点回家,早点睡,珍珍的脸色焦黄,在外头吃不好睡不安。”石大花怕爷俩再呛呛起来,她冲刘珍珍眨巴两下眼睛,示意她俩快走。
刘珍珍会意地笑了一下,“爸,那行。等我把手头的事儿忙完,就着手先弄出一个启动方案,到时候咱们再说。我还得与工作队商量一下,关键是启动资金,还有经营方式,需要工作队帮忙。”
刘珍珍打开车窗,黑黝黝的夜色下,一勾弯月宛若火炬,密密麻麻的星星,如散落到幕布上的芝麻。“要是能有那么一天,不带任何心事地坐在一个幽静处,看夜空中的弯月,看眨眼睛的星星,听芦苇摩肩接踵的碎语,那得多好啊。”
刘珠珠咯咯地笑,“姐,我看你也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了。哪怕和一个女人去争夺男人,也要谈一次。事实证明,多强势的女人都需有男人爱抚。有人说性是恶魔,一切罪恶都源于欲望。可我对这个观点不能苟同,性是有生命的,而且很鲜活。性,不仅能激发人的活力,还能让人对活着寄予希望。欲望能让人释放激情,也能积蓄力量。没有力量,如何干事业?爸娶了三房女人,咱丁爷带着女学生跑到太平庄,他俩一个打着孩子的幌子,一个摇着爱情的大旗,说到底是身体的需要。还有咱们五哥他爸,他干革命,不也没耽误谈情说爱,如果他一心当特务,不近女色,哪来的咱五哥。试问,革命的种子如何发芽?革命的薪火如何传递?”
“说说话就下道,扯到男女上也就算了,还扯上那个事儿,还能扯到咱爸和丁爷的身上,你离挨骂又不远了。”
“我的姐,你能不能把心胸打开?能不能做真实的自己——”
“不和你掰扯,也掰不过你。你和咱爸一样,都是老顽固。”
刘珍珍没再说话。珠珠的话,让她陷入了沉思。车拐进院子,夜色下,钥匙在锁孔的转动声,显得格外清脆。
“我巡讲回来了,明天上午9点开个会。”洗漱后,刘珍珍给高青书发了微信。
“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你就那么把我当外人?”高青书又发一个表情,“不说了,不说了,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吧。明天上午,9点准时到。”
刘珍珍看了高青书的回复,把电话调了静音后,放到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