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7
刘珍珍从农校毕业,赶上国家不包分配的卡口上。出了学校门,她就没了去向。比她早毕业一年的高青书,因为大学里学的中文,被分配到县政府宣传部。高青书托人,把她安排到县种子站。虽然专业对口,但却不是主岗。“先在打字室干吧,打字员也不太累。别看是临时工,没准儿以后有转正的机会。”高青书怕她上火,每次见面就安慰她。
工作了一年后,刘珍珍就动了回太平庄的心思。她把想法和部门领导说了,领导不解地问她,“为啥放着县城的生活和工作不要,非要回到乡下去?再说,你和高青书也处了好几年,听说都在筹备婚礼了。你要是回到乡下,婆家愿意吗?”刘珍珍愣怔了一下,决定回到太平庄前,先与高青书商量了。他听了她的想法后,犹疑了一下,说:“你可想好了,种子站打字室的工作,这么清闲,如果你把岗位让出去,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再说,结婚后,生孩子照顾家都有时间,为啥要回屯子折腾?我都想好了,以后有了孩子,你就去学校,以你的能力教初中,也没啥问题。慢慢再考个教师资格证,或者通过其他渠道转正,也不是没有机会。再说,看眼下的形势,以后的工作关系,都将是合同制……”高青书看了她一眼,又马上说,“这不过是我的建议,如果你坚持要回屯子,我也支持,在屯子买个房子,你和爸妈去住,我来回跑通勤都行。”刘珍珍点头,说:“村里改选,我想回去试试。我爸老了,我要是回去,再有你帮我,没准太平庄能在我手里翻身……”俩人沉默地走着,而他们的心境,却在沉寂的夜色下起伏。刘珍珍看着高青书,说:“你说得也有道理,毕竟,要面对现实。我也再想想。”
周天,高青书约她看电影。从东方红电影院出来,高青书送她回种子站的寝室。路上,她和高青书说,“想了好几天,还是想回去。就算我落选,要是能回去帮一把也行。我爸是在太平庄土生土长,从爷爷那会儿,他就想把从山东老家逃荒来的老乡们的日子拉巴起来。到我爸这儿,这个想法就更强烈了。我爸一辈子,就一个心思,就是让太平庄富起来。说到底,我爸除了和丁爷爷学的认字,他都没进过学校的门。哥哥们也都岁数不小了,他们都在务农,除了六哥做点小生意,其他几个哥除了地里的活,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还是回去吧。”刘珍珍迟疑了一下,“我回去工作,一定比我爸得心应手。首先,我有你帮忙。再说,我对太平庄的人了解,对那块土地也了解。就算结婚生孩子,也不会耽误咱俩的工作,把孩子给我妈,我妈身体还挺好,岁数也不算大,她能帮咱们带孩子。就算我妈帮不上,几个嫂子也不会看着,咱俩顾不上孩子……”高青书搂着她的肩膀,深情地说:“好,只要你做了决定,我就支持你。咱们还年轻,不做点事儿,真是不甘心。”高青书沉吟了一下,“那咱们就先结婚。婚后,两头住。”刘珍珍悬着的心,啪地一声落下去。她有点想哭,但她忍住了。如果因为回太平庄而失去高青书,她也会受不了。她的人生,就有了缺失。只要高青书支持她,别人的意见都可以忽略不计。
但部门领导的话,让刘珍珍内心忐忑不安。高青书不只属于她,他还有父母和家人。而她忽略了未来的公婆,高青书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两个姐姐早已出嫁。她刚一出学校门,高青书爸妈就急着让他俩结婚,公婆的心愿是早结婚早生孩子。他爸身体不好,这两年的精神状态也大不如从前。自己还没进门,就自作主张,不要工作回乡下,他爸妈怎么想?她觉得自己太自我了,没为高青书着想。
刘珍珍决定上门和高青书爸妈说,但她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如果他父母不同意,她下一步又将如何呢?之前,对回太平庄还有些模棱两可,经过这些日子再三掂量来掂量去,回去的心意,非常坚定了。
“豁出去了,早晚都得见公婆。”
第二天傍晚,刘珍珍从种子站一出来,就去高青书的家了。看见她来,高青书爸妈十分高兴,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吃饭时还谈到结婚事宜。高青书爸妈是县重点中学的老师,父亲教语文,母亲教数学。他妈说:“下周,我打算和你叔去你们家,和你爸妈商量一下你们结婚的事儿。听听你爸妈的意见,选个好日子定下来,彩礼也说一下。”刘珍珍脸腾地红了,她说:“结婚事宜,听老人安排,我和青书没意见。虽然乡下年轻人结婚都要彩礼,但我不要。我和青书都是受过教育的人,我爸妈也不会让我要……”话说到这个份上,刘珍珍就自然而然地,和高青书的爸妈说了回太平庄工作的想法。她说:“叔,婶儿,我打算回到太平庄参加竞选。有这个想法好久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如果竞选不上,我也打算回去发展畜牧业,筹建乳品厂……”一口气说完,她紧张地看着高青书的爸妈,高青书爸妈听她说要回太平庄参加竞选,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后听她说了计划,以及她和高青书的想法后,他们的神情就轻松了,一直专注地听她说话。
高青书父亲首先点头,他说:“乡下没什么不好,我和你婶儿,都是从乡下出来的。中国有几亿的农民,只有农民富起来,国家才能富裕。”父亲看一眼儿子,“只是苦了你了,我和你妈支持你们。父母对儿女没有要求,只要你们把日子过好,俩人不打不闹,在哪生活都是一辈子。再者,现在城乡的差距越来越小……”
那晚,从高青书家出来,刘珍珍拥抱了高青书。她抚在高青书的脸庞耳语,“我想做新娘了。”
刘珍珍还给五哥写了一封信,说了自己的决定和设想。五哥非常支持她,听说她要结婚了,五哥说不能参加她的婚礼,还给她汇了钱,让她给自己买几套衣服。
刘珍珍先是回到太平庄参加竞选,因为女儿竞选,刘长河退出。他说:“是时候交给年轻人了,究竟选谁做村书记,交给村民吧。”除了刘珍珍,还有两个人参加了竞选。一个是原来村副主任王大平,一个是在外面做了几年服装生意,祖辈也是太平庄的老户,丁二愣的儿子丁拴柱。最后,刘珍珍凭着学历和专业,再加上她针对太平庄,日后发展详实的规划,赢得了竞选。
竞选结果一宣布,刘珍珍就回到街里举办婚礼。高青书十分过意不去,说:“这个时节结婚,你都穿不上婚纱。要不是我着急结婚,你就是一个穿着婚纱的新娘。”刘珍珍笑,说:“这有啥呢。婚纱照,不是穿婚纱了吗。结婚典礼不过是走个过场,要不是因为爸妈,咱俩连这个形式都不要。”高青书点头,“那倒是,但我是男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婚礼,当然希望我的新娘笑逐颜开,美丽动人。这个时节结婚,美丽,但也‘冻’人。”高青书说完还呲呲地笑。
“去你的,老是贫嘴。”刘珍珍推搡高青书,俩人笑闹成一团。丁拴柱也来参加了刘珍珍的婚礼,他端着酒杯说,“刘书记,以后太平庄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保准不会说大话使小钱儿。”为他这句话,高青书还和丁拴柱干了一杯酒。
婚礼后,刘珍珍回到太平庄。几个哥哥不让他们买房,说:“爹妈家就有地儿住,咱们这些家,你想在谁家住,就住谁家。”但高青书和刘珍珍还是坚持买房,说这样方便。日后,公婆也会过来住。大哥说:“你俩要是非得买房,就把我住的房子卖给你们。一来那三间房也是爸妈住过的老房子了。咱爸搬回咱爷的老房子时,这房子就给我了。我打算在咱爸旁边的那块空地上,把仓房扒了,再盖三间大点儿的房子。我是老大,理应离爸妈近。”大哥又呲地笑了,说:“这两年也攒下几个钱,想盖一撮新房子了。”刘珍珍说:“这样更好,大哥盖新房吧,我把老房子买下来。”她和高青书给大哥拿了八千块钱,大哥说啥都不要。说那房子也就值三两千,咋能给这些钱。刘珍珍说:“拿着吧,这钱是我和青书的心意。你手里那点钱,咋够盖房子?就算我不要老房子,你盖房子,我俩也得帮你张罗钱。我和青书还打算把老房子,里外都重新修缮,青书的爸妈给我们拿不少钱。他两个姐也给拿钱了。我俩的钱用不了……”夏天一来,高青书就买了红砖和砌块,重新翻盖了房子,还请了施工队做了上下水,装修了室内。两个多月后,刘珍珍就住了进去。
刘珍珍还在农校上学时,对太平庄做了细致的调研。太平庄地处最北端,距离县城60多里地。八十年中期以前,太平庄一直以种玉米、高粱、大豆和土豆为主。早些年,刘长河也想通过种甜菜,种土豆,改变太平庄大田品种卖不上价的现状。但制糖业因为产能过剩,渐渐走向衰败,而土豆的种植也因为口感和品质的原因,没能让太平庄打翻身仗。在调研中,刘珍珍发现太平庄的庄稼收成不好,除了土地的碱性大,再就是低温。同样的种植,每亩与其他村屯比起来,能低三至五百斤。苞米是太平庄的主要种植的品种,但因为积温带比较低,年积温要差四五十度。苞米的含水量就相对比较高,再加上产量低,一斤就要少卖三五分钱。土豆,谷子和豆类等杂粮也都不占优势。
这也是刘珍珍要面临的困难和难题。老天不赏饭吃,只能靠双手,靠超常思维来改变现状。她暗自下定决心,总结老父亲的经验,不能走回头路。
刘珍珍上任的第一天,就拿着一摞材料去了乡政府。
乡党委书记张太平四十出头,乡长赵明祥年近五十。竞选时,他们见过面。看到刘珍珍进门,张书记笑着说:“知道你来,我和乡长都在等你。”刘珍珍脸有些微微泛红,她把材料放到张书记的办公桌上。张书记看了一眼赵乡长,赵乡长点了一下头,走出去。
“咱们先开会,一会儿你汇报一下工作计划和工作思路。大家在会上直接敲定。”他看了一眼刘珍珍,“看材料,还需要时间,干脆咱们在会上直接听,这样节省时间。乡村改变,就要大刀阔斧,就要加快脚步。光是空喊口号,像牛车似的走,乡村人就永远在贫困中……”张书记的话,令刘珍珍很是振奋。
会议开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下午又继续。会上,刘珍珍把想要表达的一股脑全和盘托出。原本她想照着稿子念,说着说着,她就脱离了写好的稿子。无论是工作规划,还是工作思路,她都烂熟于心。会上,乡领导也都做了表态,全力支持刘珍珍的改良草场,发展畜牧业,发展乳品行业,改良大田的种植品种,三步走的工作思路。赵乡长还说,他与信用社协调,给予太平庄资金的最大支持。
刘珍珍回太平庄时,已经是傍晚了。张书记要用车送她,她说骑自行车来的。可回去的路上,她并没有急于蹬上自行车,而是推着自行车走了好长一段路,她要独自消化一下内心的兴奋。生在太平庄,长在太平庄的她,对这片土地太熟悉了。她也深知,自己提出的三步走计划,都是大工程,也都是大课题。除了乳品行业以怎样的方式修建,和大田的种植品种,她心里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外,养牛和改良草原,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在荷兰牛没进来之前,先要改良牧草。
刘珍珍一上任,刘长河那一批村干部,就都退下去。刘珍珍说:“爸,你们先别急着退。几位叔叔还得帮我一把,你们对村里的工作了解,对土地也了解,对草原也了解,还是多要给我指点和提醒。”虽然这些年,刘长河对草甸的保护也很重视,但毕竟没有系统地从根本上解决。他们只是从保护出发,也做一些补种,但她想的是改良。太平庄的草原自然生长的都是碱草,学名也叫披碱草。这些年,刘长河补种的也是碱草,但不成规模。刘珍珍是农校毕业,她提出的改良草原,除了保护,还要有种植上的改良。之前,她对紫花苜蓿牧草做了一番了解和研究,紫花苜蓿维生素丰富,有抗氧化,产奶量高等诸多优点。
太平庄有二十多万亩草原,广袤得一望无际。刘珍珍决心从种植紫花苜蓿开始,再引进优良奶牛品种。黑白花奶牛一定是首选,她查阅过一些相关的资料,黑白花奶牛是从国外引进来的,与国内的黄牛杂交,并经过了长期选育的一个优良品种。产奶量高,奶质的品质也高。她也关注了肉牛,黄牛是首选。她意识到,随着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老百姓会越来越关注优良牧草喂养长大的牛肉。除了奶牛和肉牛,养猪也是一条路,猪肉是老百姓饭桌上的常见肉类。既然要养,就要有规模,并且打出太平庄独有的品牌。未来的太平庄,不仅要成为绿色养殖基地,绿色粮食种植基地,还要成为观光采摘基地。只有养殖、种植、采摘观光、齐头并进,才能彻底改变太平庄人生存的现状。
太平庄有八个自然屯。早在刘珍珍读初中时,一屯、二屯、三屯和五屯的农户也养过牛。开始,都是养肉牛,后来才养奶牛,因为县乳品厂开始下乡收奶。农户们看到了挣钱的机会,当时,刘长河也特别支持养牛,甜菜过剩了,老酒坊又倒了,养牛也让他看到了希望。于是,不少人家就养起了奶牛。
太平庄有不少人家,就是因为养牛送奶,修缮了房子。
石大花也养一头奶牛,还用奶支给刘长河买了一辆摩托车。她满脸兴奋地说:“这回你去镇上、去县里开会,就不用等小客车了。骑着摩托车就去了,来回不用等车,多快呀。”不等刘长河说话,她又咂了一下嘴,“冬天冷哈,要是从街里骑回家,还不把你冻硬了。”刘长河摇头,说:“我才不要,骑一个‘屁驴子’像啥样子。你趁早愿意给谁,赶紧给谁。”石大花气哭了,她说:“早知道你不稀罕,攒下这钱,买台电视机多好。你看村里的养牛户,不是修房子,就是买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啥的,听说有人家买的新式儿洗衣机,一通上电就能伸出两只铁手,把洗好的衣裳都拧干了。”刘长河笑,说:“还有这么好的东西?那你还是赶紧把屁驴子卖了吧,换台电视机,再攒钱买台有铁手的洗衣机。好让孩子们都来家里看电视,总比去别人家看好。带铁手的洗衣机,也省得你费手了。”
石大花噘嘴生气,她对刘长河的建议,根本不买账。但她拿他没办法,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再者,他年龄也不小了,骑摩托车的确不安全,也太招摇。生气归生气,石大花暗地里还是张罗,卖掉摩托车。卖了一个多月,也没卖出去,原价没人买,减价她又觉得亏。
“你叔一次都没骑,就在家里搁着,咋还搁掉价了呢?”石大花喋喋不休地推销摩托车。
刘长河知道后,就笑她,“别去求爷爷告奶奶地卖了,给小六。他天天出去卖鱼,需要这玩意儿。”早几年,农闲时,刘孝忠就推着一辆独轮车,走乡串户卖鱼。后来市场开放了,他就在镇上租了一个摊位,他负责进货,有时候也打些野生鱼,赵晓莲守摊卖鱼。前段时间,他还和刘长河商量,想到街里租一个门脸,开个农家鱼馆。
刘长河犹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政策好了,想开就开吧。问问你妈手里有多少钱?挪一下用。你哥哥们孩子都多,年岁也不小了,这些年也都是将供嘴。你大妹刚参加工作就结婚,又给你大哥拿钱盖房子,还把老房子也修缮一新。其实,比新盖一撮房,花得还多。估计手里也没几个钱,你小妹不着摇性,挣一个花俩,不和你借就不错了。”刘长河叹口气,他觉得儿子们过得不富裕,都是因为自己没能耐。
“你五哥条件相对好些,但这些年他没少填巴家里,不要给他添麻烦。”
“爹,我知道,我妈给我拿钱了。”
看着刘孝忠推着一辆稀里哗啦响的破自行车走出院子,刘长河心里很不是滋味。
天都黑透了,石大花才去找刘孝忠。她知道白天很难能找到两口子,两口子能干,从不闲着。这些日子,一有工夫就去街里看门脸,有合适的就租下来,开鱼馆。
石大花做了绝育后,身材就开始发胖,她和刘珍珍抱怨,说喝凉水都长肉。刘长河揭她老底儿,说:“你喝的凉水,都是吃完饭,把肚子撑得溜圆后才喝的。”他说完还笑,刘珍珍也笑,“妈,我爸说得没错。”这几年,石大花的身子越来越沉。
刘孝忠两口子,正坐在锅台前吃饭,看到石大花进门,俩人忙站起来,“妈,这么晚你咋来了?”赵晓莲把婆婆往里屋让。石大花说:“我就不进去了,你俩咋才吃饭,孩子呢?”赵晓莲说:“孩子去姥家了,明个周天,不上学。今天收摊晚,鱼要是卖不完,明早就不新鲜了。减价处理都没人要,现在人可挑拣。”
“我去街里了,在六道街相中一个房子,旁边是饼屋,价钱还没谈拢。”石大花看着刘孝忠,“要是合适,就别因为千八的计较,价格贵,一定有贵的道理。”她喘了一口气,“上个月开奶支,托人给你爹买辆摩托车,他说啥都不要,说给你骑。”石大花又吁了一口气,左手敲着肚子,“你得空去取回来。刚才我想推过来了,试了一下,怎么都推不直溜,就又推回仓房了。街里的门脸要是谈妥了,你是得有辆摩托车,就是来回要注意安全……”刘孝忠两口子,嗯嗯呀呀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爹要是不骑,就卖了吧。不少钱呢,卖了钱买台电视。”刘孝忠说。
“不卖了,卖便宜了亏,原价没人要,还是你骑吧。自己家人骑,心里就不觉得难受了。”石大花咽口唾沫,“我回去了,明个白天你有空就取吧,钥匙就在上头插着呢。”石大花说着话,就往出走。赵晓莲把一袋晒干的虾米塞给婆婆,“妈,这干虾米,是你儿子从河里打上来的,没舍得卖。你拿回去和爹吃,可香了。”石大花接过干虾米。小六追出来要送她,她说啥都不让,说这条路也走二十多年了,哪地儿有坑洼,哪地儿有石头子都知道。石大花说话快得像风,刘孝忠一直盯着那个身影,直到身影在他的视线中,变成一个移动的黑影才进屋。
石大花要买台电视的愿望落空了,不久,她养的奶牛死了。她哭天抹泪地不吃饭,“咱爹那个本子上,都是给马治病的方子,就有两三个方子是管牛的,可我试了也没好使。老四也帮忙了,就是没治好。”刘长河怎么劝都不行。儿子和儿媳妇们也都过来劝,石大花不好再躺在炕上怄气。她泪流满面地说:“你们说,大黄咋就那么狠心,不就是奶子发炎吗,咋就能要了它的命。再说,我也按照你爷本子上记的,给它吃了三样儿偏方,还给它打了庆大霉素。用热毛巾熥,咋伺候都不好。该做的都做了,不信你们问小四……”几个儿子私下商量,要出钱再给她买头小牛养。刘珍珍制止了哥哥们,“别买,买牛要看品种,再者还要会伺候。这牛不一定是乳腺炎,估计还有别的啥病。”她又转向刘长河,“爸,要想发展畜牧业,村里要有兽医,饲料和饲养方法也要跟上。”刘长河没想到,初中刚毕业的闺女,说的话很有道理。
最终,还是几个哥哥出钱,到街里给石大花买了一台电视机,才治愈了她失去奶牛的惆怅。
石大花喜欢养牛,再说,要想知道黑白花奶牛,到底好不好,还是自家先养。刘珍珍和高青书商量后,出钱给石大花买了两头黑白花奶牛。“妈,你先养。”石大花是太平庄,第一个养黑白花奶羊的人。刘珍珍告诉石大花,奶牛是有名字的,它们叫“荷斯坦”。石大花高兴得嘴都闭不上,她说:“我才不管它们叫啥毛毯绿毯,我就叫它们大花和二花。”刘长河说:“你想叫它们啥花都行,反正是给你买的,你们就是三姐妹。”石大花高兴得没听出来刘长河的奚落,她笑呵呵地说,“正好多了两个姊妹,我心里高兴着呢。”
“你们看看,你妈高兴得都忘了姓啥了。”石大花的精神头又从电视,转到大花和二花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