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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如意 第四部分 春 05

第四部分  春

05

他带你回过家吗?带你见过父母吗?节假日陪你吗?

胡畔能回忆起所有关于他的慢镜头。

就像上床前总要脱掉衣服,夜晚也能鉴定所有人是否真正体面。

汤问锌和胡畔的约会大多在夜里,因为白天他要工作,而她在最开始相见时,也要工作。和绝大多数有正常工作的人一样,白天属于公司社会,不属于自己。他俩的聊天和见面往往从傍晚开始,日夜交替的瞬间,似乎人都可以卸下伪装,是人是鬼皆以更真实的面貌出现。说话的汤问锌是人,得体的大方的极具魅力的人,不说话的他也很擅长肢体动作的表达,过于骁勇善战,有时勇猛到胡畔怀疑他是否把双人运动当成了健身。因为她能很清晰地摸到他使用什么部位发力,有时候是核心,有时候是胳膊,有时候是臀部,发力时总会皮肉绷紧,他有时会刻意控制呼吸,保持发力状态坚持到力竭。

这个发现令胡畔绷紧神经,极度自律的人通常极度自恋,极度自恋的人往往极度自私。他者的极度自私却为自己提供了一次又一次的多巴胺体验。这很荒谬,胡畔为自己的堕落而失落。她和被激素操纵的动物并无不同,略显高等动物的是她观察到汤问锌习惯把手机反扣,仅凭智能手表查看信息,动作过于熟练。

结合那三个骇人听闻的问号,确认手机里每一次约会的信息,认真的她做了一份表格,把每次约会时间地点梳理了一遍。

结果真可怕,每一个问号后边都是“否”。

他在一次酒后关于是否结过婚的问题上使用了“前妻”的称谓,讲述并不理想的亲密关系。此外,再没聊过婚姻状况。胡畔不仅没跟他回过家,还不知道他家在哪,甚至公司具体地址也不知道。原本这些信息都是为了自我保护刻意回避,其实给自己挖了个坑。他经不起推敲,她爱上的是他的人设,是他经过PS之后的人设。虽然这种修饰不是为了钱,她却为此付出了大量高浓度的感情。钱可以再赚,高浓度的兼具信任和依赖的美好感情却是不可再生资源,因为人不可能无限度地去爱每一个新人,越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越珍贵。

胡畔不会坐以待毙,她提出想送一份礼物,要汤问锌的地址。

汤问锌说公司前台最近放年假,没人签收,让寄到写字楼大堂前台。

这是个完全可能造假的地址,即便不在这栋写字楼上班,也可以把东西寄到这里。回复的信息里,汤问锌表现出期待的兴奋,还用了个可爱的表情。胡畔看着那个两眼放光的小狗表情,忍不住冷笑。她要是年轻二十岁,没准就会被这一关糊弄过去。

胡畔给汤问锌快递了一盒内裤,还说希望下次能看到他穿。以往汤问锌只穿黑色平角内裤,胡畔送的是一盒纯白三角内裤。这只是胡畔莫须有的第一关,如果汤问锌敢穿来给她看,如果还有这个如果,说明他过了这一关。

“我想去你家为你做顿饭,是时候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了。”胡畔在周五晚上的约会中,主动提了出来,这是她给的第二关。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我有口福了。你想做什么菜?中餐还是西餐。”汤问锌看起来很自然。

“中餐,淮鲁川粤,每样一道,让你感受一下我的刀工和火候,我会自带食材。”胡畔笑眯眯地冲着汤问锌眨了一下眼睛。

“中餐呀,我家是酒店式公寓没通燃气,只有电磁炉,会不会影响你发挥?”汤问锌满脸写满遗憾,补充了解释,“没燃气是我对这套房子最不满的地方,可那位置的交通实在是太方便了,去公司去机场买东西都很方便。”

“公寓啊。”胡畔琢磨着,如果自己说的是西餐,他会不会说家里没有烤箱煎锅,为了不引起他的警惕,索性点到为止,“那算了,我使不惯。”

这晚,胡畔没跟汤问锌去开房,她提议看场电影,就借口要去照顾母亲,结束了约会,并当着汤问锌的面,上了出租车。出租车只开出去一百米就掉头了,胡畔让司机跟着汤问锌的车,看到他把车开向了一个小区。

胡畔知道这个小区,前同事就住这,这是纯住宅小区,这说明汤问锌在撒谎。接下来,她让出租司机把车开到地下车库,看他从哪个电梯进去,这样她知道了汤问锌住哪栋楼,又看到了电梯的楼层最终在几楼停下。

12楼。胡畔来到小区花园,打开手机摄像头的长焦功能,一间间窗口寻找汤问锌的身影。大概换了四个窗户后,她看到了汤问锌,他只有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能带自己回家?

根据窗口位置,胡畔又重新上楼确认了汤问锌的家门牌号。小区管理严格,没有业主卡刷不了电梯,胡畔徒步走消防通道爬到第十二层。拿着这个房门号码,胡畔连同汤问锌的名字,一起发给了黄皓。

“帮我查查这个人是租住还是房主,以及这个人的家庭关系。多少费用你告诉我,马上付给你。”

生活中能有一个信得过的律师真好,黄皓问她调查的目的是什么,胡畔撒了个谎,说同事在跟这个人交往,怀疑他有家庭。黄皓回复“懂了”,然后让她提供这人的电话号码,便于确认身份。

等待的周末两天,胡畔沉浸在强烈的不确定中,她连续两晚守在汤问锌家楼下,穿着最不起眼的冲锋衣戴着渔夫帽,像职业狗仔那样蹲守,为此还买了望远镜。仰视的角度,只能看到家里的一角,有温馨的花纹墙纸,还有半边书架,没有其他女人和孩子。他偶尔走到窗口喝点东西,望着窗外,但看起来好像是独居。

周一,黄皓约了胡畔中午见面。

“你朋友没猜错,他的确有家庭,这名字不知道是你打错了,还是原本就是错的,他叫汤问新,新旧的新。老婆孩子都在国外,房子在他太太的名下,有两个孩子。”黄皓说完,把一个文件袋掏出来,推到胡畔面前。

胡畔后背发凉,打开文件袋,看到了里边一些资料和照片,她发现汤这个人除了名字是错的,年龄也是错的,他其实比自己还大三岁,结婚十年了,生日也是错的,甚至大学毕业的学校也是假的。这个人除了电话号码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怎么了?”胡畔的手在微微颤抖,被黄皓发现。

胡畔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还得在黄皓面前演好自己:“太愤怒了,男人真不是东西。”

“这种关系我也遇到过一些,夫妻之间如果没那么爱,家庭关系更像是利益共同体,其中一方出轨,或者各玩各的,都不算罕见。”

“他是在骗人呀!你们男人就是站在男人一边。”

“不,女方出轨的也有,只是女方出轨更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丈夫们大多爱面子,不愿家丑外扬,要么忍要么离。”

“被小三的人多冤。”

“跟你的朋友说,就当出去住了酒店,房间不是自己的,至少享受到了。”

“你就这样安慰客户?”

“不然呢,劝她们去闹个鱼死网破,要赔偿金?婚内财产都是共有的,我有过一个客户,被小三后也要过赔偿金,后来被人家太太走法律途径追回了。”

胡畔把牙咬得咯咯响。

“相信你的朋友也是成熟女性,劝她别太生气吧,对健康不好,为个渣男气出乳腺癌来太不值当。”黄皓认真地看着胡畔,好像看出了什么。

“你盯着我看干嘛?”胡畔敏感地双手环抱胸前。

胡畔没法不生气,她气到肝儿都不舒服了。以前听同事们说气到肝儿疼,一直觉得是夸张,但就在这天,她明确感受到侧腰的某个部位,酸胀且隐隐作痛。为了不让自己憋坏,胡畔当晚就在汤问新家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堵到了他。

汤问新一见到胡畔就全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对不起。”

“为什么骗我?”胡畔望着汤问锌冷静的样子,怀疑同样的场景并非头次出现。

“你给我的也不全是真实信息,彼此彼此,很公平吧。我们在一起开心是真的,这还不够吗?”汤问锌似乎猜到局面无法挽回,变得格外冷静。

“你家人都不在,为什么不敢让我来你家?我不明白。”

汤问新有些无奈又有些嫌烦,微微摇头:“第一是不想暴露家庭住址,我怕麻烦。第二是家里有摄像头,我太太为了监控我安的。”

“你会离婚吗?”胡畔用复杂的眼神望向他,这是最后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