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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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老师，下个月我们的活动要邀请区委宣传部过来，文案提前内部先碰两次，务必确保精确精准。”梅娘娘嘱咐道。
“我这就外出一趟，先去扫街，看看其他商场和商业街类似的文案内容都是什么，我们可不能重复了，让领导看出来就丢人了。”魏嘉马上回答道。
“对！你赶快去，多拍照，回来我们开会讨论的时候正好作对比，不仅要比文案效果，也要比图片效果。”梅娘娘拿起桌边的指甲锉，准备开始自我管理。
“那这几天我不来公司也没关系吗？”魏嘉最后发出关键一问。
“你又不是去逛街，是去搜集公众号和活动素材，也是工作。”
梅娘娘已经低头开始修指甲，魏嘉笑眯眯地退出了梅娘娘的独立办公室，马上拎包回家。
拍照？不需要的，这几天在家里刷刷小黑书和点评网站，就有无数商场打卡的照片可以利用。另外魏嘉还在广告客户的介绍下加入了两三个做企宣和商务的业务大群，每个群都有两三百人，吆喝一句，发个红包，就可以请群友帮忙拍照。这种事大家都乐于互相帮忙，行业内卷只卷公司内部，外部也有行业互助。
工作魏嘉已经真正上手了，最近不仅拍照技术在大量练习拍摄广告样品之后飞速提升，会议记录也自我训练到一个小时就能把声音转录的文件关键词提取出来，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改改错别字，开头结尾重点修饰，就完成了。
千万不要带着情绪工作，魏嘉已经学会了这一点，她是来打工赚钱的，不是来领精神损失费的，完成工作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完成之后，老板才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在公司浪费水电空调。情绪要留给自己的生活，留给家人，留给孩子，留给创作。她并不想在这个岗位上继续往上走，顶了天也就是走到梅娘娘那一步，每个月多五千块的工资。为此付出健康疯狂加班？不，工作是为了生活，而不是生活的全部，更何况这点钱还比不上她半条广告费，性价比不高。
龚慈芸觉得魏嘉没有进取心，对她这一辈的老年人来说，能在稳当当的单位干到退休比什么都强。但魏嘉很清楚自己能在哪里发力，对待公司的工作她更看重结果而非过程，天天靠打卡刷加班赚点加班费的出工不出力状态，是她欣赏不来的。
目前的时间管理她已经做得很好，母亲可以照顾，工作和第二曲线可以兼顾，还能空出一些时间去看书，学习。她迫切地需要学习更多新东西，互联网每天都有新的热点新的词汇新的舆情变化，不紧跟上这看不见的浪潮，她害怕会被淘汰。除了这些不断变化的动态的东西，她还需要抓住一些不会变化的牢固的东西，比如经济学、广告学、各种细分的心理学。要想输出一分，至少要储备三分。作为一名生产内容的人，如果不关心生活本身，不关心现实生活中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有太多人关心。而这种输入之后的输出，不仅能用在自己的公众号上，也同样能用在公司许多会议上，文案策划上，这才是她真正能把工作做好的核心竞争力。
厘清思路后，她写了个思路阐述，让杨东升帮做第二稿。
杨东升没骗人，他写东西是有点逻辑的，只是展开阐述的部分不够细腻，文字不够优美。虽然不能直接用于发表，但作为初稿，魏嘉觉得是合格的，至少给了她可以修改的底子。
杨东升再三表示想要帮魏嘉忙的诚意，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想要给爱的人证明自己。魏嘉对于这份诚意非常满意，多了这么个人，不仅能让自己更开心，还有助力。
川端康成说：“与人相见时应尽量热情，也许什么时候会分离，也许再也无法再见。”
魏嘉很珍惜这段目前还无法公之于众的关系，要说还有哪里不满意，就是魏嘉从不跟杨东升拍合影，也不发暗示关系存在的朋友圈。原本，魏嘉对此有所愧疚，还想要不要表示一下歉意。通过交往以来的观察发现，杨东升也没想过跟她拍合影，也同样没发过哪怕是暗示有她存在的朋友圈。魏嘉一方面觉得杨东升有点拿不出手，也不值得为他牺牲掉其他潜在的可能性。用成年人阴暗法则来解释的话，杨东升也一样。这个小小的发现令魏嘉有过短暂不满，可展开想想，哪有什么完美的爱人，更没有完美的恋情，就算是都市言情小说，古装仙侠偶像剧，是人是神或是妖魔，都没法拥有完美的感情。完美也是伪命题，过于完美本身也是缺陷。这些内心戏，魏嘉很想要找好朋友聊聊，可她没法跟胡畔和袁不凡任何一个人坦言这件事。
在这个秋风瑟瑟的季节，魏嘉望着镜子里新换的更有厚度的秋装，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在发生悄然无声的变化，她更丰满了。
在一个更新完公司公众号，又发完自己公众号广告帖的夜晚，魏嘉窝在沙发里网上冲浪，无意中刷到一对情侣号，职业敏感令她立刻产生了兴趣，并着手研究。在大量的账号数据对比之后她发现，情侣号是个很不错的经营模式，两人好的时候可以先做情侣号，带货大多是食品、服装、美妆产品之类的。等到两人结婚之后，可以带货家居用品、日常快消品、各种家庭包装的产品。再等到怀孕之后还能继续带货母婴产品，生完了还有数不清的儿童用品食品。这不就是一条可持续发展的理想职业道路吗？
魏嘉心头一喜，细细地考虑了几天，又详细地作了市场调研，并尝试用公司开会报告的PPT形式做了个策划案出来。策划案的主页里放着她和杨东升的单人照片，就这样在下一次的约会中，带上了电脑，把PPT给杨东升看。
这次约会的地点，魏嘉故意选择在距离家最近的咖啡厅。
“事业上的绑定，才是真正的深度绑定。你觉得这种合作方式怎么样？”魏嘉看到杨东升已经看完了PPT，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心不在焉。
“你打算怎么利益分配呢？”杨东升关上电脑，理性发问。
“得你同意了，我才能想后边的事情，你要是不同意，我一个人也玩不了。”魏嘉反应迅速，她并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答案不适合现在杨东升的表情。
“你的公众号是盈利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每条广告具体多少钱，但我也听干这个的同学说过大概的价格。”杨东升端起冰美式，喝了一口，那冰块跟他此刻的声线一样冷静。
“那说说你的看法。”魏嘉觉得杨东升有点奇怪，再一回想起来，这变化大概也就是这两三天发生的，这几天她忙着琢磨这个合作，没太找他说话，而他也恰好没有找自己。
“想听实话吗？”
“当然，我们之间不需要绕弯子。”
“我觉得你只是想利用我。”
魏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杨东升说出他最近的一些发现，他首先从招聘网站上了解到魏嘉现在公司的大概薪水，那不是可观的数字。然后开始回想此前魏嘉说过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的类似的话，交往过程中，魏嘉再也没开过沃尔沃，所以他推测那是别人的车。接着他又在二手房网站上查到了魏嘉家小区的房价，此前就听芙语说过家里没电梯，一查类似户型的房价，跟他以为的千万豪宅根本不是一回事。再联想起魏嘉此前发过的那些早期公众号照片，里边出现过的大牌包和首饰，一次也没见魏嘉使过。
“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利用我没有社会阅历，利用我对你的虚假人设的误解，欺骗我的感情。”杨东升严肃地审视着魏嘉，那眼白中有些许血丝。
魏嘉眼前突然浮现出“血盆照镜”的奇异景观，莫非真要应验了？这跟她设想的畅谈美好未来的下午完全不一样。
杨东升没有等到魏嘉的解释，这似乎印证了他的推理，他在魏嘉慌乱的眼神中看到了正确答案。讥讽一笑，吝啬地不再说一个字，起身就走。
魏嘉连忙追了出去，她回过神来了，想要问问杨东升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一直好端端的，究竟是爱自己，还是只爱除了自己之外的那些东西？他此前表现出来的那些投缘和好感，究竟是真心还是另有目的？
魏嘉一出门，却差点迎面撞上胡畔，当即定了定神，胡畔把她一把拉住：“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来了？”魏嘉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胡畔。
“我来附近办事，我表哥说前阵子帮你家搞了装修，想来看看。”胡畔见魏嘉神色不对，“我还没走到你家小区门口，路过这里，正好看到你在窗边坐着，刚才那男的是谁？”
魏嘉此时也稍微镇定了情绪，现在杨东升情绪激动，不适合跟他聊，自己也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就算去叫住他也是没准备的仗，打了也白打。于是跟胡畔重新回到咖啡厅，把自己跟杨东升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讲了。她是想求助的，以为胡畔对处理跟人相关的事情很有经验。
面对魏嘉盼望帮助的眼神，胡畔坐在杨东升此前坐过的椅子，用跟他同款冰冷理性的声音说：“你跟他并没有进行到什么实质性阶段，分了吧，利索点，你是在用我的人设做这个公众号，没准哪天被人误会是我在跟他搞暧昧，谈恋爱。我这还没离婚呢，如果因为你这件事影响到我离婚，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魏嘉的心在这个下午第二次发出破裂的声音，这不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胡畔不够了解了，但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直接。
胡畔说：“你的品味是体育生？不是看不起你，是万一被我老公误会，他会看不起我。你没闻到？他身上有股地铁味。”
魏嘉再次陷入无言以对的慌乱，为了打破尴尬，她想捧起咖啡杯，却被玻璃墙外一声刺耳的声音吓了一跳。两人下意识看过去，外边一辆汽车紧急刹车发出的这个声音。
十字路口，一位盲人戳着盲杖闯了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