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挑战
得偿所愿的钱宇周一高高兴兴地出现在办公室，却看到孟星高和刘建设一脸晦气地坐在那里。
“怎么了，这是？”钱宇凑过去。
“月底，总体组和九天工业集团要过来参观。”孟星高说道。
“总体组巡察很正常，但九天工业集团和我们不是竞争单位吗？想来就来啊，你不会忘记了上次在北京吃了闭门羹的事吧。”钱宇问道。
孟星高怎么可能忘记，上次和傅晚明在北京汇报完方案后，总体组的领导提议所有人到九天工业集团参观。结果，到了安装车间门口，其他所有人都进去了，傅晚明和孟星高却被拦住了，说是涉及机密，竞争单位不便参观。如果单位真有明文规定，出发前就应该说清楚，而不是把人带到现场又不让进入，这样很难不被理解为恶意。当时孟星高记得很清楚，连一贯好脾气的傅晚明也当场脸色就变了，甚至转身就走。
“我也不明白，傅总师怎么就答应了。”
孟星高对此很难理解，这不才来找见多识广的刘建设答疑解惑。
“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刘建设身子往后一仰，摆起谱来说道：“但各有各的流派，咱这傅师就是太正直，从不遮遮掩掩，以不变应万变。”
“正常交流还好，万一带着一百个心眼来，咱不要吃大亏了。”钱宇说道。
“这才是高明之处，你带着交流的心态来，我们就共同探讨，互相学习；你带着挑刺的心态来，那我们就当是一次检验，把隐患排除排除。至于技术方面，涉密部分不会摆在明处，一眼就能看到的理念方向，傅总师足够坦荡，有利于整个系统升级的，学去了更好，反而证明了我们方案创新的合理性。”刘建设说道。
孟星高心中赞叹，也好，自己不喜欢弯弯绕绕，纯粹点挺好。这时候，孟星高突然想起电话里对方提及未来卫星研究院的“四到四不到”原则，说想看看如何落地，别是唬领导的花架子。孟星高心中顿时升出股气，连忙起身，快步去找负责仿真验证系统的余行健去了。
“你看，他脸上写着几个字。”刘建设说道。
“啥字？”钱宇问道。
“该死的好胜心。”刘建设一副成功激将的表情，然后赶紧跟上孟星高。
“四到四不到”的原则确实不是傅晚明拿出来唬人的空话，而是为北斗三号项目大面积使用创新技术保驾护航的，可以说，傅晚明对所有创新技术都不会轻易说不，但前提就是必须通过“四到四不到”原则的检验，测试、验证、计算机仿真、人员保证必有一项。所以，自从北斗三号项目启动后，电子计算机出身的余行健接到的第一项工作任务就是把天上的卫星搬到地面，建立一个一比一的仿真验证系统，等效模拟整个北斗系统的运行，确保系统到天上也能正常工作。
孟星高走到余行健办公位的时候，余行健正皱着眉头盯着屏幕。他负责的这块极其烦琐，北斗三号卫星系统由分布在3类不同轨道的30颗卫星组成，每颗卫星有100多台设备，200多个软件，所有的细节都要等效建模，所有的关键技术也都要在地面完成验证，想想就令人头大。
“行健，你这块进度怎么样？我们几个功能链的方案都差不多，需要进入到验证阶段了。”孟星高问道。
余行健回头对着孟星高和刘建设比了个OK，然后指着屏幕给两人看，“比上次你们看到的更完善了，地面试验验证系统和空间段验证分系统，基本可以模拟整个北斗系统的运行。”
“下个月，总体组和九天工业集团的领导要过来，可以给他们看看你的系统吗？”孟星高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没有数据上面跑，也看不出什么？要不要你们谁先来跑跑。”余行健说道。
“跑我的控制功能链吧，我也想看看姿控和轨控这些。”刘建设说道。
“行勒，那咱先对对。”
说好月底的参观因为中间又穿插了几次重要协调会议而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农历新年前的一个星期，总体组和九天工业集团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来到了未来卫星研究院。两年前，北斗二号组网成功，信号覆盖整个亚太，着实让全国上下振奋了一把，北斗已经成为国家的一张名片。过程中，北斗三号的同步启动让全国人民更加期待，谁能和北斗沾边，那都是无上光荣。即使未来卫星研究院再低调，承接三分之一组网星的这个消息仍然很快被本市各种媒体传播。
于是，总体组和九天工业集团的一次系统内部交流也被演化成重要事件，相关科技媒体记者循声而来，一早拿着各种长枪短炮等摄影器材把未来卫星研究院围个水泄不通，这让深居简出的航天工作人员着实吓了一跳，上班都不知道从哪道门进了。
彭海和傅晚明以前常常见媒体，姿态很放松。钱宇是社交达人，人前从来不怵，甚至记得把最好看的一面脸对着镜头。只有孟星高心里发虚，很想像刘建设一样躲在傅晚明身后，奈何他的身高不允许。
好在没等多久，一辆中巴很快停在门口，总体组和九天工业集团一行人走下车来，立刻受到了未来卫星研究院的热情迎接。之后，由中国卫星管理办公室主任许凤祥对媒体发表了关于北斗三号全面推进的讲话，采访、拍照一系列流程走完媒体才跟着宣传口工作人员离去，未来卫星研究院恢复往日的平静。
“媒体都走了，你还在抖什么？”钱宇问孟星高。
“这么多人，我缓缓。”孟星高心有余悸地说道。
傅晚明跟在彭海后面往前走，路过孟星高的时候，低声说道：“一会介绍方案的时候不抖就行。”
“好的，傅师。”
自从项目步入正轨后，傅晚明就愈发权力下放，除了总体方案做总结外，各功能链相关的具体方案都由相关负责人汇报，无论听众层级有多高。大家看得出傅晚明在有意培养接班人，但孟星高很疑惑，傅晚明的年纪在航天领域属于当打之年，而他又总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手下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大多是从业没有超过十年的小年轻，这要放在其他科研单位，还跟在资深专家屁股后面学习呢。
疑惑归疑惑，孟星高在傅晚明要他抛头露面的时候，从来没有退却过。大会议室已经进入到方案进展汇报的阶段了，此刻的孟星高与刚才在媒体前判若两人，在讲台上身姿挺拔，自信地介绍着目前未来卫星研究院已经实现的新技术。
“感谢各级领导的支持，未来卫星研究院才能真正将创新融入血液，在北斗三号项目中，目前我们已经实现的新技术超过百项。不能一一穷举，简单介绍几项对卫星核心目标有重大影响的技术。其中，原子钟无缝切换技术的应用，实现了北斗系统工作非计划中断零记录。高效固放技术，使北斗导航信号质量发生了质的飞跃。氢原子钟的应用，开创了优于欧美的卫星导航原子钟技术。直发转发信号体制，实现了卫星信号由固定不变到随意改变的飞跃。单独星敏感器定姿技术，使定姿控制精度提升了二十倍„„”
在孟星高发言的过程中，台下所有未来卫星研究院的同事深感自豪，如果北斗三号顺利组网，上面的每一项创新都会被写进教科书，载入史册，而它们的创造者也将留下名字。同时，千里迢迢前来的参观者也露出不虚此行的神情，甚至每次会议都会和自己唇枪舌剑的九天工业集团的专家今天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