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女生的启示
要说服总体组同意使用没有上过天的国产芯片这事，还真不是喊几句“独立自主，不要被国外技术卡脖子”的大口号就可以的，过去没有使用国产芯片不是因为崇洋媚外，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要启用国产芯片，最终还得回归到事物的本质，产品的可靠性以及最终导航卫星的成功运行。
“这恰恰是芯片可靠性最难论证的地方，它连接的环节太多，这个模块控制有效，另外一个模块控制未必有效，整星全套的论证下来耗时很久。现在芯片刚启动，加上论证时间，已经距离我们试验卫星发射不远了，万一结果不好，我们连更正的时间都没有。”从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回来以后，解杰更加苦恼了，过去最爱的健身都兴味索然，一个月下来肌肉都没弹性了。
“环环相扣的复杂系统确实就有这样的问题，就像雪崩，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都是一个个小问题累积起来的。”孟星高认同道。
“我觉得你们不是来吃饭的，你们只是换了个地方苦恼。”钱宇不满地说道，今天他特别找了这家米其林餐厅给孟星高和解杰轻松下，结果这两位连个笑脸都不给。
“那咱换个话题吧，吃饭不谈工作了。”
解杰马上道歉，这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作为主要责任人，不好把其他人都弄得愁眉苦脸，茶饭不思的。
停止谈论工作后，三人总算能专心品尝食物。钱宇的选择从未失手，这家餐厅不负盛名，食材新鲜，色香味俱全，氛围也好，餐厅中央有一演出台，上面一架三角钢琴，一袭白色礼裙的钢琴师正在动情演奏。她颀长白皙的脖颈高高扬起，像只高傲的天鹅，让钱宇一下联想到钟欣仰头的样子。
“你们说，钟欣博士怎么样？”
“专业度特别高，而且有胆识，有魄力，我觉得和她合作是目前比较靠谱的方案。”解杰说道。
“我认同，她领导力很强，下面团队整体实力不错，个顶个的牛人，对她更是心服口服。”孟星高说道。
钱宇听了他俩的描述很是不满，都答应了吃饭不谈工作，才好好吃两口，结果还是工作，“你们不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吗？和我们告别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恋恋不舍，要不是还要回来工作，我都舍不得走了。”
“完全没发现她哪只眼睛看了你。”孟星高判断不是自己瞎了，就是钱宇瞎了，钟欣博士把大家送到门口后，基本上扭头就走，钱宇要是不知死活地凑上去，不被马尾辫甩一脸才怪。
“你不会对人家钟欣博士一见钟情了吧，啧啧啧，太惨了，这位姐姐你高攀不起。”解杰毫不留情地说道。
“呵，一看你就是不懂怎么追女生。”钱宇从兜里掏出纸笔在餐桌写起来，最上面的目标是追到女生，目标下面延伸出两条线，分别对应女生喜欢你和女生不喜欢你，然后又在两个选项下面延伸出更多可能，女生不喜欢的选项下有外貌、性格、气质等等原因，女生喜欢你的选项下面有送礼物、多交流等等选项，“你看，每一层表象的背后都有原因，原因的背后都有解决办法，所谓对症下药，马到功成。”
正当钱宇扬起这张纸，朝解杰和孟星高自信满满地炫耀时，孟星高一把抢过，仔细看着上面的树状图说道：“这不就是失效树分析方法吗？”
“哈？”钱宇和解杰不解地问道。
FTA,failuretreeanalysis，如果将整星任务失效作为树顶，从上至下追查导致整星失效的所有关键要素，然后予以重点设计。比如，整星任务失效有两个可能，平台永久失效或载荷永久失效。那平台永久失效又有上下行失效、能源失效、姿轨控失效，星务管理失效几种可能，再往下探，层层分析，可以列出所有关键因素。没有问题的时候可以根据失效树加强关键要素的抗风险能力，有了问题能依靠失效树排查，快速定位问题，并在机制上留足修补的时间和接口。孟星高恍然大悟，钱宇都能用失效树追求女孩，为什么自己不能用失效树提高芯片容错率。
“如果把芯片失效作为树顶，也是可以层层往下的，这样我们判断芯片能力和处理芯片问题就很有章法逻辑了，芯片关联模块千头万绪，但我们只抓重点。哎呀，钱少，你可真是个小机灵。”解杰说完给了钱宇后背一掌。
“我又启发了你，说说怎么谢我？”钱宇说道。
“下次去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时候我勉为其难地带上你，让你远观你的女神。”解杰说道。
“呵呵，本来我就得去，我的模块不能没人看。”钱宇愤愤地说道。
初步接洽后的钟欣极具魄力，在没有得到未来卫星研究院任何实际合同的情况下，在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的经营会上发表了启动北斗三号航天级芯片研究计划的演讲。
“以前有人说国产芯片是一场骗局，于是我们在技术封锁的困境中，花费数年的时间从零到一组建了这支芯片队伍，磕磕碰碰地将国产芯片推向民用市场和工业市场。现在有人又说，国产芯片是落后的代名词，什么是高质量的芯片？没有比运用在卫星的芯片更高质量了，它能抵抗来自外太空的强辐射。虽然研发投入巨大，但如果我们做到了，就是给所有质疑一个响亮的耳光，我相信高标准、高难度创新最终能洗刷在外界加诸我们身上的质疑„„”
钟欣描绘的蓝图是美好的，有理想有信仰，但芯片行业投入巨大，任何决策也需要符合商业的逐利逻辑。钟欣的预算一出，台下的高管立马吵成一片，反对的声音一致认为芯片最大的投入在前期研发阶段，主要靠后面销售上量摊平成本，销量越大，成本越低，市场竞争力越强。航天级芯片要求高，需求量小，应用场景单一，不像民用芯片，可以在多种终端多种产品上使用，一个成功应用案例可以向多个行业推广。更何况，航天级芯片事关国计民生，社会责任不允许企业向国家漫天要价，可这么小众的产品好似一锤子买卖，花了大价钱研发生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实属两难。
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的董事长仇天浩在吵闹声中一言不发，二十年前他创立这个企业之时，凭的也是一腔热血，众人顾虑的短期效益从来不是他的重点，若是在意短期收益，他才不会在一个做外贸赚得盆满钵满的年代去做投入大收益低的芯片。仇天浩很久以前就对航天级的芯片跃跃欲试，一个有抱负的企业家，都是一山看向一山高，民用芯片和工业芯片走上正轨，就想尝试更难的。航天级芯片是芯片领域的珠穆朗玛峰，站在珠穆朗玛峰的人，才配说一览众山小，那气魄，那境界，仇天浩想想都热血沸腾。但作为企业的负责人和最大股东，仇天浩做任何决策不可能只凭一腔热血，要全面对企业的盈亏和声誉负责。放长线钓大鱼，短期内没有收益不是大事，但若找上门来的未来卫星研究院不是真的敢用国产芯片，只是把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当筹码去和外商议价，那忙活半天做绿叶衬红花，反而给外界国产芯片就是不如国外芯片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
“钟欣博士，安排一次双方见面再做决策。”仇天浩必须得一探虚实。
几天后，双方会面正式在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产业园进行。
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产业园位于上海市郊西侧，和未来卫星研究院一东一西，形成遥遥相望之势。和未来卫星研究院的不显山露水相比，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产业园要张扬得多，它由世界著名的后现代建筑设计师罗伯特·斯特恩负责设计，线条浑然天成，光影流动变幻，如置身未来科幻世界，与整个芯片行业的气质十分契合。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仇天浩在产业园主楼顶层有一间茶室，原木装潢、古色古香，桌案茶具都是宋代样式，雅致清丽，不落俗套。公司的大部分重要决议是在这个古朴雅致的中式茶室做出，按照仇天浩话来说，就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仇天浩和集团的另外两名股东孙达礼、孔怀安在焚香点茶，当桌上的香粉飘出第一缕青烟时，钟欣拉开门，引着傅晚明、孟星高、解杰、钱宇几人走了进来。简单的寒暄过后，几人落座，仇天浩将几盅清洌的茶水推到客人面前。
“感谢未来卫星研究院的信任，钟欣博士已经和我大概做了介绍。北斗三号这样能名垂青史的大业，作为一个有野心和责任心的企业家，说不想参与是假话，但说不计回报地参与，那也是假话，我们有一些顾虑。”仇天浩说道。
听这个保养得宜，明显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许多的男人说完，傅晚明和孟星高同时松了一口气，看对方出席的人员都是公司决策层，北斗三号项目能不能用上国产芯片估计今天就能有个决断。这样一来，对方有顾虑就是件好事，有顾虑可以通过协商消除顾虑，如果对方没兴趣，是不可能有顾虑的。
“仇总，请讲。”傅晚明说道。
“航天和芯片虽然是两个不同的领域，但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投入高，效益长远，都是实力大国才能玩得起的行业。如今国家航天事业发展如火如荼，对于芯片行业本应有促进作用。可惜由我们国家发射升天的卫星中，却没有一颗是国产芯片。过去，我们微电子集团主动联系过九天工业集团，想要在航天级芯片上做一些测试，但因为缺乏上天经验被拒绝了。所以，这次未来卫星研究院主动联系，我们又喜又怕，喜是我们终于具有参与国家项目的资格，怕的是只是个陪跑资格，毕竟这投入不小。”
仇天浩这么一说，未来卫星研究院的几人都明白了，仇天浩现在怕的不是没有能力做这次项目，而是怕后续没有项目继续做，就像国家花了大力气建造卫星发射中心，不是为了某颗卫星，没有源源不断的发射需求，中心就会荒废。
“两个行业果然是有不少相似之处，芯片需要一代代演进，卫星也是，每一个新方案只有发射上第一颗星，后面的星才有改进的方向。你的顾虑我们明白了，我也讲讲我们的顾虑。国家要求我们做赶超欧美国家的卫星导航系统，但我们过去的供应商却只能提供次一级的部件给我们，好比任务是炸碉堡，给的工具是指甲刀，难啊。如果国产芯片能够满足需求，并且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所有的项目不会没有困难创造困难去使用国外芯片。我想，以你们的实力，做一颗超过国外提供的工业级芯片应该不难。”傅晚明说道。
“所以说，这应该是一个长期采购的项目？”仇天浩问道。
“确切地说，这是一个长期合作的项目，我们之间不是供需关系，而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双方联合研发，共同进步，未来卫星研究院不会做甩手掌柜。”傅晚明说道。
“我们的仇总是研发出身，有理想有追求，请原谅我孙某是个俗不可耐的商人。那既然是合作伙伴，必然是共担风险，共享收益，那我就要问一句，我们投入后，能获得多大的商业价值？”
让傅晚明这些研发人员去承诺商业价值，这个问题听起来多少有些刁难之嫌，但孙达礼并非无理取闹，他故意通过压力测试看看未来卫星研究院的诚意。你不是说是合作伙伴关系吗？那合作伙伴的利益总要关心一下吧，别只是画大饼邀人入局，等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后，不做也得做，不投入也得投入了。
这时，钱宇看向傅晚明，询问是否可以发言，得到首肯后说道：“几位领导，我想浅谈下这个项目背后的商业价值。”
“哦。”孙达礼很惊讶，难题居然是由一群人中最年轻的工程师回答，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胡诌可骗不到他。
“感谢有这个机会在各位芯片专家面前班门弄斧。众所周知，芯片是所有电子产品的核心，产品不同芯片不同，不同的芯片在不同的环境下运行，消费级芯片，只会在日常温度下运行。工业级芯片，需要忍受高温、高湿、振动、沙尘等艰苦环境；汽车芯片需要长期稳定，绝对可靠的芯片保证安全行驶。而我们的航天级芯片，时刻需要经受宇宙外界射线的极端环境威胁。就应用量来说，是消费级芯片最多，然后依次递减，就开发难度来说，是航天级芯片最难，也是依次递减。但是不是生产销量最大的消费级芯片最有赚头呢，我想未必。”
“中华微电子科技集团是上市公司，小兄弟有没有仔细看过我们的公开财报，公司70%的营收，90%的利润来自消费级芯片，其中有40%的营收，60%的利润来自国内最大的三家消费类电子企业。你觉得，这么大的体量对我们集团来说这算不算赚头？”仇天浩反问道。
“抱歉，仇总，我的描述不准确，应该说最有赚头的产品未必需要最大投入。以汽车行业为例子，他们主要的精力与投入放在旗舰级甚至是概念级产品的打造上，老实说，这类车应用场景少、产量低、标价高，单就营收来看，简直是入不敷出。那企业做了干什么？就是秀肌肉，告诉消费者企业实力有多强，构建品牌护城河，与竞争对手拉开差距。从而在商战中，以高打低，带动中低端产品的销售，品牌溢价，拉动企业整体收益直线上升。”
“我想您的领域，没有比航天级芯片更旗舰的芯片了，对普通消费者来说，宇宙遥不可及，充满敬畏之情。一颗能在宇宙生存的芯片到达了人类没有到达的地方，本身就带上了科幻色彩，这种光环效应最终会把科技感附着在品牌上，从而拉动公司其他产品的销售。前期投入是大了点，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各位，亏不了的。”
钟欣和未来卫星研究院开过几次会，印象中的钱宇外表张扬，做事低调，会上目光总是追随着自己，更多时候是在记录，不轻易发言。今天这番话钟欣在经营会上有提及一二，当时只顾着宣泄，把重心放在做航天级芯片可以回应世人对国产芯片的质疑，没有像钱宇这般把对股东最有吸引人的经济效益说清楚，以至于响应者寥寥。没想到这么个入行不深的工程师，竟然能把商业效益说得这么有鼓动性，若是当初自己演讲时候也能这般描述，或许都能全票通过，何必再来这么一场会。
“这位小兄弟很懂商业运作，那既然是品牌价值驱动，请问未来卫星研究院愿意出席媒体活动，并提供客户证言和背书授权吗？”孔怀安早在这里等着了，要彰显品牌力，光做了航天级芯片还不行，还得让世人知道微电子集团做的芯片上天了，这话不能由微电子集团王婆卖瓜，肯定得未来卫星研究院来说才有公信力。不过，搞研究的人大多深居简出，别到时候请不动，还是得先说好。
“孔总，只要实事求是，不弄虚作假，为国产芯片，为中国北斗代言，我们求之不得，别把我们当作只会研究故纸堆的老学究。”傅晚明说道。
“老孙，老孔，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这活咱就接了吧。”仇天浩笑着看向孙达礼和孔怀安。
“行。”孙达礼和孔怀安应道。
事情谈成，每个人的心情都很轻松，喝茶闲聊起来。仇天浩看着眼前的这些面孔，想起以前拜访一些老牌航天研究机构的情景，一开会一整天，一份资料七八个部门十几位专家共同审阅，看数据表现人人都为国产芯片的进步叫好，谈测试应用，又人人受困于可靠性，新不如旧，没有谁敢承担试错的责任。现在短短两壶茶的时间，这件对未来意义深远的合作就算定下来了。
仇天浩不由得感叹道：“未来卫星研究院的核心团队真年轻啊。”
“是啊，您瞅瞅，今天跟过来的孟星高、钱宇、解杰都是入行不到十年的科研人员，组成我们未来卫星研究院的中坚力量，承担北斗这样的国家级项目，年轻、有冲劲，胆子特别大。”傅晚明说道。
“年轻人确实胆子大，钟欣博士为了这个项目在经营会上舌战公司元老，一点都不落下风。”仇天浩像是护犊子的老父亲，不甘示弱地夸起自家孩子。
“后生可畏。”傅晚明不止一次让孟星高几人学习钟欣身上的魄力。
钟欣短暂地为钱宇惊叹后，思绪很快飘到怎么启动研究上去了，至于他们后来的寒暄和对自己的夸奖她完全没有听到。钱宇看向钟欣，一直都是宠辱不惊的样子，心中更是钦佩，对于不能参加微电子集团的经营会，一睹钟欣的风采很是遗憾。
自从刚才钱宇提及汽车产业后，仇天浩的目光就不时落在钱宇脸上，越看越眼熟，忍不住问道：“钱茂生是你什么人吗？”
“是我爹，您居然看出来了，好眼力。在家的时候我爹常说您不畏浮云遮蔽眼，自缘身在最高层，是他最佩服的人，叫我好好向您学习。”钱宇不知道是特别为今天的会议准备的诗句，还是真的家里常听自家老爸说，反正以孟星高对钱宇的了解，他的文学水平临场发挥不出如此贴切的两句诗词。
但不管怎样，这话说得仇天浩浑身舒服。他和钱茂生有几面之缘，知道钱茂生两个儿子，生意场上都是大儿子出面，他见过几次，老成持重，颇有父亲的风范。小儿子搞起了科研，仇天浩以前没接触过，以为只是找个地方安置，没想到年纪轻轻就进入国家级项目，两个孩子都这么优秀，仇天浩都有点嫉妒钱茂生了。
仇天浩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这次的会谈初步定下合作意向，他第二天就向众高管宣布了他的决定。为了让合作关系更稳固，也让微电子集团的投入更果断，双方召开了隆重的新闻发布会，在众多新闻媒体记者的面前，签署了战略合作伙伴协议，并宣布共同研发航天级芯片。当天，微电子集团的股票一路看涨，红线平息了内部对于这个项目的争议。
红色的印章在合同上紧紧相依，这之后两家单位的合作就密切了起来，傅晚明不管型号主线工作多忙，都要定期召开专题调度会，在确定接口、管脚定义，协调流片进度，制订验证方案，组织测试试验等各个环节都从不缺席。未来卫星研究院具体负责跟进的项目成员更是每周都要到钟欣办公室联合办公，其中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就数钱宇最积极。
这个月的专题调度会定在周五，开完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钱宇一边在假装收拾东西，一边偷瞄钟欣，盛夏已过，已经有了些秋意，钟欣从椅背上拿起风衣穿上，看来今天她并不打算加班。于是，钱宇谢绝了孟星高一起回未来卫星研究院的提议，磨磨蹭蹭等到钟欣出会议室才跟上，跟到大门口突然一步蹿到钟欣面前。
“钟博士，你今天有空吗？我可不可以请你吃顿饭。”
钱宇外表出众，颇具绅士风度，与人相处过程中，健谈而懂得分寸，平日很受女孩欢迎。今日钱宇更是好好打理了一番，伫立在金黄的梧桐树下发出邀请，整个情景都有了些偶像剧的浪漫色彩。
错就错这不是一个好时机，钟欣心里有事，脸上露出焦灼的情绪，一声抱歉后开始伸手拦出租车。钱宇心里有点失落，但周五晚上大多数人都有安排，自己没抱多大希望，于是耸耸肩无所谓地走了几步回到车上，趴在方向盘上远远地看着钟欣。可能是因为下班高峰期，钟欣站了许久都没有拦到车，好不容易等到一辆空车还被路人拦截，想了想走向了钱宇的车。
“小钱，如果你没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不可以送我去下巨鹿路129号。”钟欣说道。
“求之不得，”钱宇下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一路上，钟欣盯着手表，对钱宇费尽心思找的话题回应得有一搭没一搭。钱宇车技不错，很快就将人送到了目的地，钟欣道谢后，走进了路边一个环境不错的西餐厅。
钱宇的车就停在路边没有走，他看到钟欣出现在一个男人的面前，这是一张比自己要年长很多的脸，五官分明，浓眉大眼，眼角眉梢有岁月的痕迹，但依然不失魅力。钱宇有点嫉妒，但不得不承认，一个成熟的女人会做一个成熟的选择，两个人看起来登对极了。
令钱宇心碎的情景没有出现，两人的氛围并不融洽，神色凝重地聊了不到十分钟，男人起身，然后和门口一个年轻的女孩牵手离开了，而钟欣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满桌菜肴。
即使没有对白，这样的剧情也并不难猜，钱宇下车静静地走到钟欣的面前坐下。
“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别浪费了。”钟欣坦然说道，对钱宇目睹整个过程没有表现出一丝尴尬。
“好。”
“你不介意我喝点酒吧。”
“我帮你挑。”
钱宇选了一瓶红酒给钟欣倒了一点，然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欣把酒杯放下，哑着嗓音说道：“你看到的那个男人是我男朋友，不，现在已经是我的前男友了。我们在国外认识，他工作我念书，我毕业后和我一起回到国内发展。我们在一起整整八年，我早已做好把自己交付给他的准备，今天他才说我不在他的人生计划之中。他说我太过理性，太过独立，什么都能自己搞定，并不需要他。以前我帮他处理各种各样麻烦的时候，他从未拒绝，还一直夸我能干，怎么现在能干成了一个缺点了呢？你知道吗？他创业失败的时候，是靠我的奖学金交房租，那时候怎么不怪我独立？他和人有经济纠纷的时候，我帮忙找律师，那时候怎么不怪我理性？现在功成名就了，怪我理性，怪我独立了？我一直没变，变的是他。”
“你工作的时候逻辑清晰，现在应该看得出，他只是在为自己的变心找接口，把责任推到你身上而已。”钱宇说道。
“弟弟，很懂嘛。不像他，总是留下烂摊子给我，明明并不想和我吃饭，还点那么多菜。”
钟欣好像在责怪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作为大人不需要跟他计较，只要客观地把问题解决了就行。只有钱宇感到，钟欣没有落泪并不是不悲伤，她只是把悲伤禁锢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连自己都释放不出来。
“如果不想吃，那就别吃了，他不喜欢你的理性和独立，有的是人喜欢。”
“有的是人喜欢？你吗？”
钱宇很想回答是的，他从未见过这么帅气的女子，说话直击要害，做事雷厉风行，像个女将军，一路所向披靡。这样的人应该也有脆弱的时候，是不是只会躲在没人的地方舔舐伤口，如果自己愿意给她倚靠一下，她会不会愿意。
可钟欣又说道：“弟弟别闹了，我不想带小孩。”
钱宇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他是第一次这么介意。他一度想要告诉钟欣，自己被呵护着长大不假，可他从来没有一直待在温室之中。他脱离了父母的怀抱，一个人海外留学，打过工，吃过苦。他没有走父母为他铺设好的捷径，选择了一条需要自己成长的路，没有特殊，没有例外。钱宇会看一点微表情，知道钟欣没有恶意，正如她对自己还没有爱意一样，无论现在自己是一个幼稚的弟弟，还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其实对钟欣都是一样的。
“我不需要你带，以后你就知道了，一会送你回去。”
这个夜晚，两个人都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