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做，我就敢用
历时数月，孟星高的团队终于找到了实现卫星星载原子钟平稳切换的关键。
“就是基频处理机”，孟星高敲着白板说道：“大家都知道基频处理机由高隔离度选择开关、数字频率合成电路、完好性监测电路以及时频电源电路等几个部分组成，高隔离度开关用于选择4台星载原子钟里的两台作为主钟、备钟，输入到数字频率合成电路。数字频率合成电路完成主备钟平稳跟随并合成高精度的频率基准信号。晶体振荡器的短期稳定度较好，但是长期稳定度较差，原子钟则长期稳定度较好，短期稳定度较差。小孩才做选择，我们成年人都要，所以这里选择采用将晶体振荡器锁定于原子钟的方法获得长短期稳定度都好的时频信号输出。”
“数值可以拿出来看看。”
“晶体振荡器锁定两路星载原子钟产生10MHz信号后，通过数字合成电路内部DDS产生高质量时频信号，同时监测与主备时频输入信号的相位差，再通过反馈电路，保证备份时频信号与主份时频信号时刻保持同步。”
“这里还可以有点小心机，基频处理机对主份时频信号添加了专用完好性监测电路，并预先设定故障模型，一旦触发则平稳切换至备份时频信号运行，从而保证了原子钟平稳切换技术的实现。”
这次会议，傅晚明参与其中，但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经过这么久时间运作，他年轻的成员已经成长起来了，考虑问题越来越全面，他隐隐地发觉，提问题越来越难了。
北京，无线电计量测试研究院。
这个历史悠久的研究院配的是一栋老派的苏式建筑，坐北朝南，主楼前一个巨大的天平雕塑，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得仰视，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能在这里得到衡量，包括时间。
傅晚明和孟星高匆匆从深圳飞过来，这地段堵车厉害，为了不耽搁，两人转两次地铁，顶着大太阳从地铁口走了几百米才到达。满头的大汗来不及擦，半只脚才踏进门的傅晚明就对祝爱华教授喊。
“未来卫星研究院要在北斗三号上运用氢原子钟。”
祝爱华正利用中午休息时间悠闲地看材料，一前一后晃着摇椅，突然听到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差点摔下来。他挣扎着坐直身体后，连连摆手说道：“傅师啊，你要三思而后行。我们研究氢原子钟的时间和铷原子钟时间不对等的，你知道这样的精密仪器，任何一点细微变化都是有原因的，搞不清楚我心神不安。”
傅晚明知道祝爱华身上有极强的完美主义精神，如果产品上有一个他不确定的问题，哪怕发生的概率很小，对他而言都是零分，绝对不会拿出来给别人看。这也是他能研制出国内首个星载铷原子钟，并在北斗二号上顺利运行的原因。但反过来说，在没有全量验证的情况下，祝爱华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应承下来。
“祝教授，原子钟国内没有谁比您更专业，我不敢外行指导内行，您只管按照你的步骤往下研究，该怎么论证怎么论证，我不多说一句话。”傅晚明说道。
“可是傅师，氢原子钟精度高，稳定性好，漂移率也很小，能确保导航系统长达半年以上的自主导航能力，这些都不假，可它的弱点也很明显，它的体积是铷原子钟的四倍，这也是欧美国家铷原子钟才是星载原子钟主力军的原因，应用最广泛，咱们国家北斗三号不是要实现小型化？氢原子钟很难满足要求。”祝爱华说道。
“所以，我们也希望您在这次氢原子钟的研制中将体积缩小，满足星载标准。”傅晚明说道。
“你别逼我，这，这不可能。”祝爱华死活不肯答应。
“祝教授，我要是还有其他办法，我绝不逼您。”
接着，傅晚明叹了口气，讲瑞士的经历给祝爱华听，瑞士卡斯公司如何漫天要价，如何用阴阳合同条款浑水摸鱼，如何说一套做一套，几乎原封不动地把托马斯的话复述了出来。这些话祝爱华听起来极其耳熟，这些不就是北斗二号的时候美国供应商说过的吗？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谈判结束从美国供应商集团大楼走出来，天空晴空万里，一点都没有为这场失败而流露悲伤，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只有他们几人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了。陈家鸿教授跟祝爱华说，是时候开始自己的原子钟研究了。谁都知道，星载原子钟的研制，消耗的就是生命，可祝爱华没有退路，下定决心应承下来，从那以后组建了星载原子钟攻关组，拆解任务，分兵部署，而他本人也不敢脱产发号施令，每天第一件事和最后一件事都是查看测试数据、检查遥测数据和设备情况，365天全年无休，风雨无阻，才有了国内的首个星载铷原子钟。
几年过去了，历史又重演了，现实就是核心技术不在自己手上，从美国换到瑞士乃至任何一个国家，就是换到火星上去，结果都一样。
傅晚明继续戳祝爱华的软肋，氢原子钟极高的频率稳定性和长期稳定性，能够提供非常准确的时间测量，让北斗三号的导航精度赶英超美，跃居世界第一。另一方面，氢原子钟的频率稳定性非常高，几乎不会受到外部环境和条件的影响，创新与可靠性的矛盾也将迎刃而解。
如果说技术封锁的历史重演令祝爱华气愤不已，那么世界第一的名号，是真的让祝爱华很难袖手旁观。
“傅师，你别说了，让我试试。我不是怕麻烦，别看只是氢铷一字之差，研发起来天差地别，全新的领域，没有真实项目验证过，就是我做出来，你也不敢用啊。”祝爱华说道。
“只要您敢做，我就敢用。”傅晚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祝爱华感觉自己被傅晚明挟持了，一个要求之后跟着另一个要求，国家大义的名头下自己不答应还不行。
从无线电计量测试研究院出来，目睹了全过程的孟星高问道：“傅师，咱把祝教授都逼到这分上了，会不会不太好？”
“是不太好。”傅晚明叹了口气。
“啊？”孟星高忍不住喊了一声。
“所以你原子钟平稳切换技术一定要实现，这样祝教授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傅晚明说道。
“是。”环环相扣的事，孟星高怎么也不能在自己这里掉链子。
钱宇觉得孟星高怪怪的，以前虽然宅，但周末偶尔也是能叫出来一起吃顿饭，最近一到周末就玩失踪，叫不出来就算了，只要不是工作的信息通通不回。
“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孟前辈打算把我一脚踢开？”钱宇对陈墨说道。
“你本身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你们都不在一个功能链，能怎么利用。”陈墨说道。
“不会是谈恋爱了吧。”钱宇说道。
“会吗？我看他天天加班。”陈墨说道。
“会不会，试一试就知道了。”钱宇说道。
周五下班前，钱宇看到孟星高破天荒地在洗手间收拾自己，悄悄踱步到身后，往他的包里放了一副耳机。下班后，钱宇目送孟星高离去一小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
“孟前辈，我的耳机不见了，能帮我看看在不在你那吗？”
“咦，我没有和你借耳机啊，怎么会在我这。”
“可能是今天找你，东西太小掉进去了。你在哪里我过来拿一下。”
“下周一给你送过来可以吗？”
“不行啊，我有急用。”
就这样，钱宇找到了孟星高约会的餐厅，然后看到孟星高风流倜傥地走出来把耳机递给他。
“咱大周末不去happy，闹这出图啥？”陈墨坐在钱宇车上肚子饿得直叫。
“不是你想要知道孟前辈和谁约会吗？”钱宇说道。
“是我吗？”陈墨怀疑道。
“就是你，现在都临门一脚了，你别打退堂鼓。一会揭开谜题后，我请你大吃一顿。”钱宇说道。
“行。”
于是，两人下车溜进了孟星高走出来的餐厅，兜兜转转终于在餐厅角落找到了孟星高和叶筱悠。
“是她，上次吃烧烤遇到的妹子，成功拿下孟星高。”陈墨对同样躲在盆栽后的钱宇说道。
“还好还好。”钱宇说道。
“什么还好还好？”陈墨问道。
“差点黄了。”钱宇把上次孟星高和别的女孩子吃饭被叶筱悠误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陈墨。
今天是叶筱悠的生日，孟星高格外体贴用心，把虾一只一只剥好送到对方的盘子中，看得钱宇和陈墨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两人中间多了一颗脑袋。
“你俩看啥呢？”钱宇正要嘘就看到服务员以一种不善的眼光看着自己，又听到她说道：“用餐高峰期要排号的，你俩是打算他们吃完直接坐过去吗？现在排到一百多号了，不可以插队哦。”
这位服务员身宽体胖，声如洪钟，很快就暴露了钱宇和陈墨的位置。
“不好意思，我们是一起的。”叶筱悠认出两人，赶紧出来解围。
等四人坐定，孟星高问挠头的钱宇：“耳机是你放我包里的吧。”
钱宇尴尬地说道：“前辈，不好意思，搅了你们的夜晚。”
“不会，不会，人多热闹呢。”叶筱悠愉快地又加了几个菜。
“那就好，谢谢谢谢。”
闹腾了半天的钱宇和陈墨也饿了，立刻大快朵颐起来。只有孟星高一脸不悦，今天他做好万全准备，打算借生日问问叶筱悠这几个月表现怎么样，愿不愿意正式做他女朋友。这样一想，钱宇愈发面目可憎起来，孟星高已经在心里做好周一收拾钱宇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