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葆书信集》,李频 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3年8月第一版,68.00元
戴文葆先生(1922—2008)是我国当代著名的编辑家、出版家,编辑学研究的先行者,曾任人民出版社三联编辑部副主任,荣获首届“韬奋出版奖”,获选“新中国60年百名优秀出版人物”。他是三联的出版前辈,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和1986年三联恢复独立建制后新三联传统的奠基人之一。戴先生长期奋斗于编辑出版的第一线,实践经验丰富,成绩斐然。此外,与同代其他编辑大家相比,更为难得的是,他具有高度的编辑文化自觉和编辑理论自觉,对编辑学理论孜孜以求,对我国编辑学研究和学科建设做出了卓越贡献。知名出版史研究者李频先生历经十余年努力,把费尽心血搜集到的戴文葆先生书信,汇编成一部颇成规模的《戴文葆书信集》,可谓功莫大焉。
书信集收录了戴文葆写给陈原、李中法、范用等出版界人士的书信,这些书信起自1958年,直至2007年(戴文葆逝世的前一年),贯穿了戴文葆编辑生涯的主要阶段,见证着共和国政治、文化书籍的出版史,是研究中国当代编辑出版史的第一手史料。三联书店元老范用先生曾自撰讣文:“匆匆过客,终成归人。在人生途中,倘没有亲人和师友给予温暖,将会多寂寞,甚至失去勇气。”《戴文葆书信集》还大量收录了戴先生与社会各界人士的通信,反映了他的喜怒哀乐,体现了他对世事的种种看法。因此,这本书不仅具有资料价值,具有出版史价值,也展现了戴先生的人生、人格与精神世界。用戴先生自己话来说,这是他的“天鹅之歌”,尽管调子不无悲凉。
久闻戴先生其名,得见其人是在上个世纪90年代,但真正有所交往是在戴先生生命的最后几年。应当是2002年,当时我所服务的商务印书馆启动一个大型古籍的影印出版项目,即影印文津阁四库全书,著名学者任继愈先生任编委会主任,新闻出版署原署长宋木文任出版工作委书员会主任,他“钦点”戴先生(傅璇琮先生也作了推荐)为工作委员会专家,年事已高的戴先生出席了在天伦松鹤酒店召开的首次工作会议,作了精彩发言,并在项目进行中一直起着咨询指导的作用,充分显示出他的学术素养和专业出版经验。
不过与戴先生更多的接触是在一两年之后,在所住小区里意外碰到戴先生,方知我们住在同一幢楼、同一个单元。此后,上下楼或者在院子里散步,时常会碰到,得空就聊上几句,偶尔也到戴宅坐一坐。戴先生为人热情,喊他戴老,他说还是叫老戴吧。对他可以用几个真来形容:有真才实学,真懂出版,有真性情,做事认真。某种程度上是较真——对出版人来说,较真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在优秀编辑身上普遍存在的一种特点。本世纪初,我接受过一个课题,题目是“近代以来中国人的对日观——以商务印书馆《东方杂志》为中心(1904-1948)”,涉及胡愈之先生。胡先生在商务印书馆工作了近十年,曾主持《东方杂志》数年。他还是三联源头生活书店的创始人之一,新中国出版事业的奠基人之一。建国以后尤其是1980年代胡愈之曾有多篇文章谈到商务,不过他笔下的商务基本上都是负面的,从他个人经历来说(他因与商务主事者王云五产生冲突愤而离开)可以理解,但对三十年代飞速发展的商务来说似不公平,至少不客观。戴先生是胡愈之研究专家,非常尊重胡先生,编过多种胡愈之著作,我曾就一些问题向戴老请教,并从他那里借走全套《胡愈之文集》(这套书市面上见不到)。文集在我那里放了相当长的时间,准备归还时,一再敲门无人应,又过了几天,方从同一单元人民出版社熟人那里得知,他已于不久前驾鹤而去……
出版戴先生的书信集,是三联书店理应尽的义务,也是三联的荣幸。我曾不止一遍细读此书,收获良多。当然,作为此书的出版方,应当承认,这部书仍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说,书中存在一些错字,个别注解不太妥当,尤其是戴老的一些重要书信没有收入(当然,这是所有书信集都会遇到的问题)。最后,是索引方面问题较多。编制索引无疑是件好事,但本书存在一些问题,一是信中提到的很多人没上,包括一些相当重要的人物,二是标注得太少,比如张惠卿,书中10次左右提到,索引中只提到一处。编索引(民国时称引得)是个专门的技术,我们的不少出版物在这方面都或多或少存在问题。上世纪90年代三联搬到新办公大楼后曾制作了一套贺年卡,戴先生给人拜年常用,上面特别标注三联的三个特色或追求,就是文化品格、精心的编辑和优良的印装,他自己可以说终其整个职业生涯都是这么做的,这一点尤其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和弘扬。
最后想说点题外的话。戴文葆先生是我国编辑学的开创者之一和大力推进者,也有专门的文集汇编出版;不过,至少到现在为止,用大的话来讲,中外历史经验表明,好的编辑都不是出自,或者说主要不是出自专门的编辑出版专业,而是来自实践,戴先生个人的成长经历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要想成为一个好编辑,需要各方面综合能力,大的方面,包括文化理想和追求、家国情怀等,同时也需要其他一些东西,如学术文化素养、判断力、敏感度和改稿能力,尤其是根据稿件不同性质帮助作者提升质量的能力等——《戴文葆书信集》中不少书信是戴先生的经验之谈,这些宝贵的经验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此外,我以为,戴老他们这一代留下的另一笔珍贵财富,即编辑实践及由此反映出的编辑思想,它们具体体现在戴先生所编的图书、工作笔记、书稿档案等,书信中也有所反映,同样需要有人去总结。后一方面,对指导和培育年轻编辑,更具有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