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的中国: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商务印书馆2023年出版)
演说是说服听众的艺术,富有魅力。在我国,早在先秦时期,演说就大为流行,百家争鸣,辩疑析理,讲道论学,纵横四海。然而,自汉以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统治者对思想的禁锢日趋严重,公开的演说日渐没落而代之以谈话,这是演说在我国古代未成气候的原因之一。
在西方,早在古希腊罗马时期,演说就在国家运行、社会思潮中扮演重要角色,好的政治家、思想家,往往是好的演说家,以杰出的口才与精彩的论辩获取人民支持。在西方的社会生活中,这种传统得到了长期的延续。至19世纪中下叶,伴随西学东渐、救亡复兴的需求,演说在中国逐渐兴起,在形塑现代中国的过程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演说的这种作用很容易被忽视,幸而有陈平原这样的学者,以独到的眼光注意到了,并写就《有声的中国: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一书。
陈平原认为,“演说学”之传入中国,与梁启超等维新派的努力是分不开的。陈平原搜集各位学者的名词考辨材料,从中揭示,尽管“演说”在中国古已有之,然而它在晚清的兴起是另有意义的。演说往往被视作日本舶来的新名词,是宣扬民主政体及君主立宪政体的立场表达。可见,演说之兴,是现实政治的需求。
陈平原说,演说在晚清的兴起,绝对是一件大事。1899年,梁启超将学校、报纸、演说定义为“传播文明三利器”。此后,整个20世纪中国,无论哪个政党、派别或个人,只要想进行有效的思想启蒙或社会动员,都离不开“演说”这一利器。梁启超正是依靠演说获取大众支持的典型。书中提及的另一典型例子,就是创建民国的孙中山。演说乃孙中山的特长,是其提倡革命、募集经费、动员群众的主要手段,也是其主张的“宣传主义”的重要手段。此外,书中还举例了蔡元培、宋教仁、闻一多等人及其著名演说,以印证演说在调动群众积极性上发挥的作用。
演说,不仅在于“说”,还在于“演”,不仅讲究内容,也讲究技巧。关键看现场氛围,以及演说者能否顺应民心(听众的趣味)、拿捏得当。比如,梁启超的演说大都贴近听众,不故作高深,肯说平常话,讲逻辑,重感情;孙中山、宋教仁的演说尽显运筹帷幄、呼风唤雨的政治家风采;而闻一多则以慷慨激昂、“一登台便作狮子吼”而著称。
陈平原向来注重近现代出版史、阅读史、图像史的研究。《有声的中国: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把旧作《左图右史—晚清画报研究》的部分研究纳入其中,从画报的视觉图像里发掘了演说在公开场合引起的民众反应,并且延伸开来,讲述了演说家们为了取得更好的民众反应而不断锤炼技巧的努力,包括克服方言障碍、重视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的转换、加强肢体与表情的表达、渲染现场气氛等等。演说学、雄辩法、大众心理学等书籍蔚为大观,构成了当时出版业的一大主题。
19世纪晚期,教育仍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大部分人都不识字,演说实际上担负着启蒙大众的职能。所谓“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语言的有力、思想的品质、个人的气度等等固然不可缺少,而归根结底,更要与整个大时代的精神氛围相契合。《有声的中国: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所呈现的,正是一个时代的精神氛围。如编者所言,这部新作可以说是一次特殊的探索:通过钩稽“演说”的变化,兼及阅读(文字)、倾听(声音)与观看(图像)三种触摸历史的路径,呈现出一个有声有色、有动有静的现代中国,也借以透视整个时代的政治与文化氛围。
《有声的中国:演说的魅力及其可能性》讲的是中国的情形,但是,放眼四望,古今中外的好演说,无一不具有穿透时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