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AI技术已渗透到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购物时电商平台提供的商品推荐、聊天机器人为消费者提供的咨询服务、ChatGPT针对用户提问给出的“专业化”“具体化”的答案……在出版领域，AI技术可以帮助编辑设计图书版式、识别剽窃以及易被肉眼忽略的差错、找到合适的同行评审人，似乎也风光无量。然而近日，受ChatGPT影响，美国教育技术公司Chegg股价重创48%、培生集团股价下滑15%、语言学习公司多邻国（Duolingo）公司股价下滑10%等消息让出版业对AI技术心生顾虑。AI究竟会给出版业带来什么，各出版机构是如何看待ChatGPT技术的，记者采访了多位欧美出版机构相关负责人。
教育平台股价缘何受挫
Chegg公司于2005年成立，最初为高校学生提供图书租赁服务，至今业务已拓展至线上答疑辅导（Chegg Study）、线上导师指导（Chegg Tutors）、写作修改辅导（Chegg Writing）、知识卡片（FlashCard），以及专业技能教育（Thinkful）等领域。４月，该公司使用GPT-4技术开发了CheggMate软件，可提供个性化测试并针对学生提问提供不同形式的回答，帮助学生提高学习效率改善学习成绩。虽然基于AI的对话式学习让学生兴奋，但更多学生还是希望有专家提供支持，这对于平台式发展的Chegg来说是个短板，或许也是其股价暴跌的原因。
业务更加多元的培生集团，也在积极运用生成式AI技术研发更多AI工具。5月9日，培生在集团层面升级了产品的生成式AI功能，学习者使用Pearson+软件可以访问生成式AI工具，用要点总结视频的内容，自动生成问答题并针对某些专门领域进行练习。这将大大拓展培生在高教市场之外的用户群。据悉，培生80%以上的利润来自高校以外市场。
在英语学习板块，培生开发了基于AI的开放式回应评估，为学生基于全球丰富的语料素材提升写作及口语水平提供了实时反馈。在劳动力技能业务部，培生通过使用大语言模型开发预测性云计算技术，来评估全球对技能和岗位的需求趋势，为求职者推荐职业路径。今年秋季，培生还将开发出新的生成式AI工具，支持高校教师的教学工作，帮助学生找到答案并引导其完成难点学习，还将开发提升英语学习的聊天机器人。
培生集团CEO 安迪·波德（Andy Bird）在发布信息时表示，随着生成式AI的发展，培生凭借其拥有的深度内容和数据，将不断增强产品功能。今年春季学期，Pearson+软件的付费订阅量同比增长3倍，显示出良好的成长性。
麦格劳希尔经过3年调研，今年4月宣布将深度学习神经网络应用于AI技术，使得通过自适应学习软件ALEKS学习数学和化学课程更加高效。这一创新能够让学生用于课程评估的时间减少20%以上，有更多时间学习课程中的其他知识点，同时，采用深度学习神经网络后，学生学习课程资料时长较以前增加9%。其产品开发团队表示，一直在加强算法，希望给学习者带来更个性化的学习体验，改善学习成绩。
聚焦于开发多元内容
面对AI技术带来的挑战，圣智出版集团则注重开发多元化内容，以满足学习者的个性化需求。该集团中国区业务总经理张奎文表示，人工智能技术可以帮助教育出版商更清晰地了解自身业务方向，从而更好实现服务学习者的价值。他介绍说，在教学中，教师按体系化进行授课，学生以个性化方式去学习，但教与学的匹配是个麻烦的过程。如果教的人少，就可以知道学习者适合哪个东西，在哪个点上能够吸收。教的人多了，就很难了解到每个学习者的情况。有了AI技术，分析人、了解人需求的过程就无需做很多测试，可以通过通用人工智能（AGI）掌握个人成长经历，从而了解其知识结构和背景，知道哪些知识、用哪种形式更容易被掌握。如抖音通过用户的停留时长和完播率等数据分析用户的行为习惯并推荐视频，AGI技术在抖音的这种智能推荐之外，还可以对学习者的做题习惯、完成快慢等数据作出分析，了解学习者的喜好，哪些板块学得快哪些板块学得慢，以及学习者目前的知识结构中缺少哪些东西。AGI技术还可针对学习者难懂的知识点，运用海量数据分析其学习状况，如发现学习者幼时的某件事可能导致其排斥某个知识点，一旦解决了这个问题，就会取得较好的学习效果。
“AGI技术可以帮助我们完成这个过程。这对教育是非常好的事，比一对一教学更高效。”张奎文认为，相较而言，ChatGPT掌握的是全面的海量信息，更适合进行用户分析及开发此类工具。因此教育出版商要定位于基于新技术提供的分析结果去做内容，把每个教学知识点做得足够细足够多元，如讲力学，开发出200种不同的讲解方式，可能适用于200种不同人群。这是教育出版商应该做的事。
在张奎文看来，ChatGPT出来之后，像Chegg这样做用户画像的平台类公司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他们通过对用户进行画像和分析，匹配后台资源提供给用户，但是由于数据量和算力都不如ChatGPT，所以平台的工作无法与ChatGPT相匹敌，导致股价大跌。
ChatGPT的优势在于整合了丰富的互联网知识，但是它也存在缺点，学习者不能通过ChatGPT进行学习。因为人的认知有边界，仅靠问答是问不出来新知识的。因此，用ChatGPT做人才培养是不行的，它会造成知识结构的偏颇。尤其是一些需要辩证思考的知识，如历史、心理学等学科蕴含的思维误区更多，很难通过ChatGPT去学习。张奎文表示，现在的AI技术仍有一些局限性，但是它具有的优势非常明显：可以让人更好地认识自己，更好地分配资源，这对教育行业是有价值的。“等到AI技术迭代后足够优化，就可以提供平台化应用，帮助出版商开发出适合的数字产品，满足不同用户的个性化需求。”
建立高品质数据集更重要
美国出版研究公司Outsell副总裁兼首席分析师凯特·沃洛克（Kate Worlock）分析指出，Chegg股价下滑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股东缺乏了解，误认为ChatGPT和其他生成式AI工具会替代教育资料。但她也认为，ChatGPT只是现有资料的随意堆砌，这样的内容不一定是正确的。其内容准确性也有待商榷，市场对其局限性还缺乏了解，这也导致了多家教育类公司股价下滑。
沃洛克认为，“ChatGPT以整个互联网作为收集数据的源头，而出版商的生成式AI工具建立在特定内容集之上，而且遵守诚信原则。出版商拥有高质量的内容集，就更有优势。”
爱思唯尔的库姆萨尔·巴亚吉特（Kumsal Bayazit）认为，AI将为实现效率提升和数据更加包容带来巨大机遇，但必须阻止错误信息和偏见，对人为的疏忽负责。
爱思唯尔以多种方式使用AI，这些新技术能够为创新提供更多机会。“通过整合适用于行业的专业经验，深度的高质量数据及生成式AI技术，可以用更有创造力、高效和有效的解决方案服务客户。这些技术还需要磨合，也有潜在的不利影响。”他也指出，出版社应恪守负责任AI原则（Responsible AI Principles），确保“通过人力监督和倡导强有力的数据治理来建立问责制”，以保护消费者和客户的态度使用生成式AI工具。
据悉，爱思唯尔有2000名软件工程师，20年来一直在业务中使用AI和机器学习工具。巴亚吉特指出，生成式AI将给数据和内容挖掘带来巨大机会，这将推动分析、总结、效率、开放及更大的包容性。但在负责任地使用这些技术方面仍面临极大风险。爱思唯尔一开始是从小切口入手、尝试将这些新技术应用于业务中，因此可以确保以负责的态度使用AI。他也表示，“我们要思考很多政策和法规方面的争议，要考虑使用AI解决方案的真实影响、防止产生或助长不公平的偏见、虚假信息，确保没有黑箱并创建人力监管问责制。这些既是挑战，也将增强出版可信赖内容及整合高品质信息的价值。”
施普林格·自然集团首席运营官暨管理委员会成员马克·斯彭莱（Marc Spenlé）表示，技术是该集团服务于各界的能力核心，技术对于施普林格·自然的成功起到至关重要作用。该集团在有人介入和监督的情况下强化经验并使用技术和AI工具，以加快科学发现。如在AI帮助下，整理人类需要几个世纪才能整理出来的数据，并由学者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生成图书。此外，该集团还运用AI技术帮助编辑更快地从庞大的全球学者网络中找到合适的同行评审人，帮助母语非英语的科学家改善科学交流并触达全球新的受众，以及使用AI技术开发更复杂的诚信检查，以保护科学记录。为降低使用AI的风险，该集团聚焦于安全和伦理，成立了AI安全和伦理委员会，制定了一系列原则来指导行动，如以人类价值观为标准制定了使用AI的指导价值观；保持AI支持的决策和流程的透明度；对AI的使用遵循公平、多样化、平等和包容的承诺；在AI解决方案的设计和实施方式上最大限度地减少危害；通过透明化和持续的报告对AI系统负责；探索让AI以合乎伦理和负责任的方式帮助加快科学发现的途径。
威立发言人表示，希望技术加速科研及学术出版的创新步伐，改变教育，进一步赋能学习者和教师。该发言人相信对威立来说，AI带来的机遇大于挑战，威立会恪守AI涉及的伦理及法律意义，如平等、数据隐私、内容质量和准确性、学术诚信以及社会责任。
牛津大学出版社家庭教育业务总监海伦·弗里曼（Helen Freeman）表示，新技术兴起带来有趣的新机会，出版人要不断适应新变化，使自己与消费者保持连接并服务于消费者不断变化的需求。该社前不久与教育技术AI平台CENTURY合作，针对11岁以上学生推出了备考新工具Bond Online Premium和Bond Online Premium Plus，旨在为每个孩子提供个性化的学习路径。该工具将最新学习科学、AI与神经科学相结合，持续跟踪每个孩子的学习行为和问题反馈，同时运用AI实时分析这些数据，为备考学生推荐特定的领域或主题。
爱墨瑞德出版社出版兼策略关系部CEO托尼·罗奇（Tony Roche）表示，使用ChatGPT等AI技术将对业务和社会有重大影响，尽管其影响到哪个层面还很难预料。“AI工具将继续为研究和出版提供新机遇，同时防止对AI技术滥用。人力监管仍是研究交流及出版的关键，无论是自主策划选题然后委托作者写作，还是作者、评议或编辑决策，都需要人来监管。因为在数字环境下短短几年内大多数内容都由机器炮制出来，核心的出版竞争力将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重要。如果能善用AI工具，就能够发挥支撑作用。
今年5月的美国出版商协会年会上，与会人员一致认为，应禁止将非法扫描的语料库用作训练的AI模型，美国版权局也要求版权持有者公布作品中使用AI的程度。随着政府、行业协会对AI技术的监管力度加强，大多数内容以远超我们想象的速度开发出数字形态并传播到互联网上，出版机构更需打造自己拥有的高品质内容集合，合理运用AI工具，使其发挥更大作用。